『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春妮拉着白月叙了一下午的话, 直到傍晚春妮爸和春妮妈下工回来。
短短几个月不见,春妮妈又变了一个模样,她的两鬓几乎霜白, 哭的多了,眼角的泪痕一道道加深, 压成了岁月的皱纹。
“是白月啊,你来看春妮吗。”她强行扯出一个笑容, 常年下耷的嘴角微微上弯, 显得不大自然。
“嗯, 叔、婶。”白月跟两人招呼。
春妮爸道,“既然来了,留下吃顿饭再走吧。”
“那就麻烦叔叔婶婶了。”白月道。
因为要招待客人, 春妮妈特意把队里分的肉拿出来做了肉菜。
秋妮和冬妮也下学了, 白月把带来的水果糖分给小姐妹。
冬妮还小,接过水果糖就塞进嘴里,眼睛亮闪闪的,像一只小松鼠, 秋妮大点, 更有礼貌一些,接过水果糖,脆生生地跟白月道了谢,白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席间, 春妮妈又开始了老生常谈, “大妮,隔壁大队那个王二壮他们家请人说亲的事,你到底是应还是不应,给个准话。”
春妮低着头, 往嘴里扒饭,整张脸都快埋进了碗里。
春妮妈看向白月,眼里闪过一丝希冀,“正好白月也在,你帮我劝劝春妮,这女人,没个丈夫怎么行,大妮你碰上赵杰,那是……”
“妈!”春妮一拍桌子。
春妮妈顿时住了口,不过半晌,她又嗫嚅道,“其实王二壮他们家的条件算是不错了,你这个情况,怎么由得你挑别人呢。”
春妮爸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他黯然的目光在春妮和春妮妈的面上扫了一圈,“孩他妈,孩子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吧,大不了,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闻言,春妮妈顿时悲从中来,一直以来压抑的难过化为愤怒,破口大骂,“说的好听,你养你养,我们两个老的脚一蹬入了土,她们几个喝西北风去啊?”
骂完,春妮妈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当初我就说了不让她生下来,偏偏你给她哭的心软了,没扛住,生也就算了,找个殷实人家门口一扔……”
春妮实在听不下去了,拉了白月就跑到了外边。
她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让你看笑话了。”
白月摇摇头,“没有的事,你这样说就跟我见外了。”
春妮走在小道上,满腹心事,“那个王二壮,是个瘸子,不过我不嫌弃他身上不利索,只要他对我、对欣欣好就成,但是他们家提亲的时候说,只让我过门,跟我妈是一个意思,说欣欣只是个女孩,随便找个人家收养就行了,等我过了门,重新生几个大胖小子。”
春妮用手捂住脸,泪珠从指缝滴落,“我不想……”
她哭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我、我想出去看看,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白家村,但是我妈说让我别做梦了,老实找个人家嫁了,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白月低声叹了口气,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春妮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从来没有人支持过她,就算是她爸,在听到她的想法以后,也只是骂她不切实际。
“没有王二壮,也会有李二壮、张二壮,出去看看,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白月看向春妮的双眼,眼神里满是认真。
从头到尾,春妮都没有做错什么,她唯一的错就是看错了人,但凭什么要因为赵杰,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找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丈夫,然后慢慢老去,过完平庸的一生。
继续呆在白家村,春妮将面临的是无穷无尽的闲言碎语以及异样的目光,倒不如,破而后立,出去闯闯。
白月拍了拍石头上的灰,一屁股坐下,目光悠远而绵长,“我刚到京市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我说,你穷、你没学历,你配不上邵英华,人家是京大的学生,你是什么呢?你只是个初中文化的乡下女人。”说的是上辈子。
“现在呢?”白月微微一笑,“我在京市开了两家店,每个月能挣上千块,英华的同学、宿友,提起我只有竖起大拇指的份。”
把‘目光’从别人身上,放到自己身上,这个道理,她想了两辈子才明白。
“尊重,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能赚钱,是本事,将来春妮发达了,别人提起她跟赵杰的事,也只会说是赵杰没眼光。
白月只能在一些小的方面帮助春妮,春妮真正要做的,是自己立起来。
钱,又或许说是事业,是春妮现在最需要的,有了钱,她和欣欣母女两能过的更好,也有了更多选择的余地。
“我……”春妮听着白月的话,渐渐出了神。
她想到,在京市的所见所闻,从京市回到白家村以后,她每晚都会做梦,梦到大城市的繁华,梦到大城市的车水马龙,最后,画面慢慢定格成一盒雪花膏。
雪花膏早就用完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铁盒,她不用照顾欣欣的时候,就会拿出那个有着巧笑嫣兮的美人封面的铁盒,一遍一遍地摩挲着。
春妮想着想着,渐渐出了神。
白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家里只有白母在,“妈,怎么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白母给她拿来了两个玉米面窝窝头,“你爸在田里点灯捕蛾,你哥跟英华去搭把手了。”
这两天天气有些回温,蛾子又出来了,刘传根组织队里每户人家出一个男丁捕蛾,以防虫蛾产卵,祸害冬小麦和油菜。
“噢。”白月接过玉米面窝窝头,就着白瓷缸子里的凉白开,三两下就吃掉一半。
在春妮家没吃到什么东西,又陪着说了一会话,肚子早就饿的呱呱叫了。
白母看她吃的这么急,忙拍拍她的背,“慢点吃,咋,人家没留你吃饭啊?”
白月摆摆手,春妮的事也不好多跟白母说,随便糊弄了几句,“没有的事,我胃口大嘛,一会又饿了。”
说到胃口大,白母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过白月的手,“你跟英华都去京市小一年了,你肚子就没什么反应?”
白月心里一个咯噔,因为邵英华住校的原因,他们两个少有夫妻生活,她也是认为,现阶段还是事业为主,要生孩子,也是得等她和邵英华事业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不过这话不好跟白母讲,白勇迟迟不结婚,她跟白母通信的时候,没少听白母操心白勇的事。
渐渐地,白母的重心就从白勇身上放到了白月身上,毕竟就两个孩子,一个老大不结婚,不知道打算浪到什么时候,一个结了婚,眼看着也赚了不少钱,就缺个孩子了,每回白母去信,信的末尾都会催上一句生孩子的事。
白母拧了白月一把,“跟你说话,想啥呢。”
白月忙打哈哈,“我在想我爸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白母才不会被她如此拙劣的技巧转移话题,“你少来,趁着你和英华还年轻,赶紧生个孩子,到时候我上京市给你两带孩子去。”
白月暗暗叫苦,幸好,救兵回来了。
邵英华跟在白父和白勇身后进屋,白月见状,赶紧拉了他做挡箭牌,“妈问我两,咋还不生孩子。”暗暗戳了戳他腰上的软肉,疯狂给他使眼色。
邵英华接收到白月的信号,看着白母,正色道,“妈,这事吧,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跟白月说,现在我两以事业为重,晚点再要孩子。”
白母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皮笑肉不笑,“哦,是这样吗?”
这两人,还真当她是小孩,好骗不成?
不过白母也没有当面反驳他们,面上还是带着笑容,眼神却十分坚定。
这个春节,白月和邵英华过的可谓是心惊胆战,只要听到白母口中说出一个跟孩读音相似的字,就恨不得溜之大吉。
好在,年初六有人解救他们了,刘传根请了邵英华和白月一起去他家吃饭。
这可不得了,乡下地头吃席女人很少能上桌,要不就是另开小桌,要不就是在灶房应付一顿。
要说只邀请邵英华一个,那还符合常理,毕竟是白家村走出去的知青,还考上了京大,但是连白月也一起邀请了,那就很令人惊讶了。
按辈分,刘传根是长辈,还是白家村大队的大队长,是白家村的头头,他请白月一起吃饭,就代表了一个态度,这两口子在他那里地位是一样的。
白月和邵英华带上一瓶白酒,两条芒果牌香烟,还有一罐麦乳精,来了刘家。
叶翠花早就整治了一桌饭菜,见到两人提着这么多东西过来,忙道,“人来了就行,还带这么多东西。”
白月甜甜一笑,“孝敬我叔我婶嘛,跟我客气啥。”
刘家有当兵的刘钢在,人家也不定缺这些东西,但是人家缺不缺是一回事,上门做客带不带礼物是一回事。
心意很重要,至少在刘传根和叶翠花眼里,白月和邵英华就成了‘会来事’的人。
‘会来事’的人,那就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邵英华把白酒拆开,给刘传根满上一杯。
刘传根一口闷掉白酒,啧啧道,“够味!”他黝黑的脸上划过一丝笑容,“你两,在京市过的不错吧?”
虽是对着两人说的,但是刘传根的目光看的却是白月。
别人不知道,刘传根可是门门清,虽说邵英华念了大学,但是他每个月也就十六块补贴,想要每个月都给白母寄这么一大包东西,很难,那么出息的就只能是白月了。
今天一打眼,嘿,这闺女还真有些变样了,不说穿着打扮,就说这气质,看着就像是大城市里土生土长的人。
白月瞳孔一缩,笑嘻嘻地打起了太极,“还凑合吧。”
刘传根也没接着往下问,一人夹了一筷子菜,“看我,光顾着说话了,来,先吃东西。”
白月和邵英华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带着笑,“吃菜吃菜。”
酒过三巡,刘传根点了一根白月带来的芒果牌香烟,这香烟还是何广送给白月的,白月回来的时候顺便一起带来了。
这芒果牌是外号,它大名是红旗渠香烟,又叫干部烟,刘传根去公社开大会的时候,抽过一根,味道也就比农家自制的土烟好上一些,但是,上档次。
刘传根抖抖烟灰,心下暗叹,白家这闺女,是真的发达了啊。
他抖了抖树皮一样的脸,扯出一脸笑,半真半假地道,“闺女,出息了别忘了拉拨拉拨队里人啊。”
白月又给刘传根满上一杯酒,“瞧您说的,我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吗,队里培养了我,我自然要为队里多多出力。”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大小狐狸都弯起了嘴角。
吃完饭,白月跟邵英华慢慢散步回去,一路上,白月都在琢磨刘传根话里的意思。
刘传根透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白月先富带动后富。
白月也想过,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村里有人手,她缺人,白记只会越开越大,人手也只会更缺,但是找村里人干活,有好处有坏处,坏处比较明显,都是一个村,互相之间都沾点亲带点故的,这工人之间有了关系,就不好管理了。
所以,白月先否定了这一条。
那么,如何让村里人,一起富起来,然后,让自己更有钱呢。
白月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些苗头,就等一场甘霖,便能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