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i'm strange》这股风已经刮了很久。
从上映开始, 讨论度就居高不下,在国外上映的反响也极为强烈,甚至有刷新李泯电影票房记录的趋势。
一直到了四个月后, 仍然有无数人为它而争执着。
【这绝对是李导电影生涯上的里程碑之作, 这部片子里面居然有隐藏的感情线了……虽然这个感情线有点变态……】
【二刷的时候哭死我了, 我发现了好多细节,安迪真的好爱欧文, 大反派也有真心啊555】
【韦妮和景予真人也很好嗑!冷脸拽姐x清纯弟弟,我嗑疯!】
【请勿捆绑,我们景予单纯事业批,下映无售后,一心投入工作已经几个月没露面了……】
讨论的消息停滞了一会儿。
这个剧组简直是神出鬼没, 官宣的时候没人出来营业,上映了之后还是没人营业,好像完全不在乎后续的人气似的。
……不过这倒是很有李导一向的风格。
有粉丝开始哀叹。
【景予怎么还不出现!!!妈妈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经纪人只说在工作,到底是什么工作要销声匿迹这么久啊,秘密进组了吗?是不是在拍新片?】
【我这里的消息只知道他拍了一部仙侠剧,早就杀青就快开播了,没有新组讯哎。】
【只求那部剧快点开播, 我好想景予啊啊啊!】
王哲关了评论区, 放下二郎腿,正好听见航班抵达的通知。
他估计是史上最闲的经纪人了,在艺人爆红之后还有空带家人去世界各地度假,把前些年因为工作欠下的假期是一口气补完了。
景予这几个月其实回国过几次, 都是监督后期制作和上映流程。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什么,院线方面一路绿灯,很快排上了档期。
这次出国是去请一些朋友回来参加首映礼, 只离开了几天。
这部电影上映不同于上一次,工作室决定大张旗鼓地搞一次首映,据说是什么,因为这部电影意义不同,必须得有仪式感。
王哲站起身来,往接机口走去。
在路上,他给几个司机打了电话,通知他们到出口等着。
“一共七八个人,三辆车分开,注意一下周围有没有粉丝接机,速度放慢,保证安全……呃,保密这么严实估计也没粉丝知道——”
王哲顿了一下。
听见司机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刚刚他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一个从不远处走过的人好像李导。
他晃了晃脑袋。
和李导差不多高、腿一样长、身材一样好的人虽然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而且李导消失都多久了,就算再出现也该是一堆保镖助理前呼后拥的才是,怎么可能独身一人。
飞机终于落地了。
韦妮一边走,一边呆滞且放空地盯着前方,问道:“所以你的技术是李导演亲自教的?”
“又导又演?你的精力这么旺盛吗?”
景予点点头,“是挺累的,但很满足。”
韦妮吐出一口气,抓了抓头发,嘀咕道:“你们到底背着大家做了多少?”
才多久不见,电影新人小景予已经可以自导自演拍新电影了。
不愧是人间快枪手李导,连他签约的艺人都进步这么神速,不知道她要是死皮赖脸混进工作室,下一年能不能也拍一部电影出来?
韦妮吐槽了一下,撩头发时却瞥见景予有点不太自然。
浑然不知自己的话有哪里引人深思的韦妮,并没有太过在意景予的异样。
她还在遗憾自己的cp没有进一步发展。
想去年,他们还能那么亲密地十指相扣同居一室。
而今年,根本就看不见他们俩同时出现,只能从一个人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韦妮的遗憾中,王哲迎接了上来。
一行人再次相遇,韦妮热情地挨个抱了抱,拖着小行李箱上了车。
车刚驶出停车场,灿烂的阳光洒进来,韦妮感叹道:“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没有狗仔守在机场。”
王哲引以为傲,回过头跟她吹嘘:“那是当然,不然我这么多年经纪人白干了……”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高分贝的呐喊。
“景予!是景予的保姆车!”
一瞬间,呼啦啦一圈人围了上来,挤在安全线外疯狂高举手中的手幅。
“景予!景予!景予!妈妈爱你!”
“爸爸也爱你!看看爸爸吧!!”
“老婆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老婆!!!”
韦妮呆滞地看向王哲。
王哲:“……”谁塔马走漏的消息?
这得追溯到几个小时前。
一个博主在欧洲游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美的村庄,还有剧组在当地取景,于是随手拍了几张,和旅游攻略一起发到网上。
没想到这个笔记一发出来就爆了,评论里一片尖叫,因为有人发现图中正跪坐在河边的人就是景予。
自上部电影上映以来就没了消息的景予再次出现踪迹,思念欲狂的粉丝迅速征得授权,把照片搬到了超话里。
有心心急难耐地地求问博主,剧组杀青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回来,博主一头雾水地说他走的时候剧组已经离开了,都是前几个月的事了。
粉丝仍不气馁,全网搜索在欧洲偶遇明星或剧组的消息,终于有人发现,韦妮和神秘朋友聚会,以及韦妮近期会来中国的小道爆料。
他们精神一振!
那个神秘朋友不用多想,肯定就是景予了!
她应该会和景予乘坐一班飞机回来!
于是有粉丝自发到海城机场蹲守,本来只是闲的没事正好去碰个运气,都做好了连续蹲几天却一无所获,或者刚好回家就错过了的准备。
没想到第一天来就有人发现了等待接机的王哲。
消息传开后,一堆附近的粉丝迅速赶往机场。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他们离开机场之前遇见了。
郭琬也混在人群中,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这么冲动,为了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失魂落魄。这几个月她考古了无数景予的历史,看了他以前演过的龙套,翻遍他以前那些深夜网抑云的微博,重复回味了无数遍电影和见面会的采访,包括那一期寻人综艺。
电影里的表现让她为景予而惊艳,而重温了那些过去之后,让她彻底被捶到了坑里。
怎么会有人一直不幸运,而永远活在光明里呢。
她看着缓缓前行的那辆车慢慢停了下来。
那辆车里,坐着她第一次粉上的偶像。
她从前并不理解追星族的心情,不知道花了那么多功夫才能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上偶像一眼,有什么意义。
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会认识自己的人而牵动喜怒哀乐,真的值得吗?
可现在,她亲身体验之后,才明白值得。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一些精神养料的支撑,才能一直燃烧下去。
向往美好是人类的天性,正如在寒冷中会不由自主地向火种靠近。
崇拜一个人、向往一个人,能够带给自身的力量其实很强大。
会让人拼尽一切地去靠近他、成为他。
她紧张地盯着车窗,在想经纪人会不会出面驱散他们。
她能不能在窗户降下的那个间隙,窥见一眼景予的脸。
屏息中,面向他们这一侧的黑色窗户慢慢降落了下来。
“谢谢大家。”车里的人说,“辛苦你们久等了,我回来啦。”
是景予!
周围爆发出尖叫,乍然又被景予竖起的一根手指止住。
“不要打扰其他旅客,我们回家吧。”
粉丝捂住嘴,疯狂点头。郭琬身旁的女孩小声喊:“呜呜呜呜好,跟景予回家,呜呜呜呜他说我们一起回家。”
郭琬刚想笑,不知道怎么却发现自己流泪了。
真奇怪,只是见一面而已,怎么会这么激动呢。
不知道是否错觉,郭琬看见景予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屈起食指,轻轻地在脸上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她一怔。
是看见她了吗?是告诉她不要哭吗。
郭琬望着远去的车影,泪眼越发朦胧。
在回家的路上,她看见景予发布的新微博。
——《造神计划》将于四月二十日上映,上映前开展首映礼,欢迎前来观影。
配图是一张海报。
这条消息,瞬间点燃了网络。
随着景予销声匿迹而沉寂了不少的超话也沸腾起来。
很快,网友们注意到海报上导演处写的名字,是景予。
评论里一片热议。
【卧槽,要搞就搞个大的啊!这就是闭关这么久的惊喜吗?】
【景宝也太牛逼了,居然自导自演,今天我母凭子贵】
【……那个,有没有人觉得这个和李导几年前放下的那个项目很相似?】
这条热评底下不出意料地吵了起来。
关注李泯多年的人都知道,李泯刚开始做电影的时候,其实是会在网络上发布开机预告的。
那时会公布这部影片的题材、风格,以及选角方向,任何人都可以提出建议,工作室甚至根据网友的意见选过好几个主角。
直到那一部被搁置的电影公布时,有人展开了质疑。
有大面积的反馈说,李导过去的影片在人情方面都是弱点,这一部还要以此为主题,只怕拍不出什么好东西。
既然有这样高的天赋,为什么要浪费在一些看起来就拍不好的片子上。
他们只想从李泯手上看到无可置疑的精品,不想看见一些实验性的半成品。
李泯不该有失误。他是神话,也是传奇。
被称为神的存在不可以有缺点。
于是,在汹涌的争议声中,李泯放下了这个项目,也没有再公示过自己的想法。
但他也从未再涉及过那一部的题材。
如今有人提到那部半路夭折的电影,老粉都有点晃神。
【你一说还真的像,那部也叫造神什么的吧?】
【好像很微妙啊……】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景予是不是接手李导拍的这一部作品?李导当时不是没拍成吗?】
【我也是我也是!谁懂!说真的他们两个有点好嗑啊!】
【你想得太简单了,娱乐圈的人手段比你高明多了,要是真是这样肯定会铺天盖地地宣传,有李导的名头在,又有当年的愧疚,这部电影的票房起点就很高。你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单纯,毕竟是娱乐圈的人。】
【那还能是为什么?总不可能就是单纯地撞名字吧?】
【为什么你不想想是他想要证明自己已经超过了李泯呢?上部电影的见面会,他不是就被吹加入了点睛之笔吗?因此飘了也不是不可能。】
【神经病,人家是真的加入了点睛之笔,就算自信也是理所应当的,酸味飘到我这里来了。】
【人家能在宣传期沉下心去拍新作品,比你只会在这里敲键盘沉得住气多了好吧?】
……
网络上开始争论的同时,景予和韦妮正在去工作室的路上。
从机场离开的路上要经过西湾。
“哇哦……”韦妮趴在窗边看,“这家游乐园可真财大气粗啊,上次我来海城的时候,这里还什么都没有。”
景予顿了下,跟着抬起头来。
如今这一片也已经很繁华了,当初空旷的海滩,也都挤满了人,还有那一片高地,已经建成了一个新的园区。
高大的摩天轮立在最高处,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看上去还没有投入使用。
他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他在那里看过风景,好像也偶然想过,如果在那里有一座摩天轮,攀升到最高处时看见远处的海,一定很漂亮。
不知道是谁竟然和他的眼光一样。
等到投入使用之后,他一定要带上李导去坐坐。
这一座游乐园很大,车子行驶了有一会儿,摩天轮才消失在视野里。
韦妮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过头时,发现景予的眼神比她还向往。
俗话不是说的,憧憬坐摩天轮的的一定都有喜欢的人。
韦妮自己倒是有人选,可景予的人选是谁?
他也有喜欢的人?
韦妮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冷淡但靠谱的李导演。
如果李导演没有销声匿迹离开电影界的话,景予此刻向往的人会不会是他呢?
韦妮没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景予这才收回了目光,“怎么了?”
韦妮摇头:“没什么,我的cp可能要be罢了。”
景予:“……?”
车里沉默了半晌,韦妮仍不死心,冷不丁问道:“你还会想起李导吗?”
景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当然会呀,你不会吗?”
韦妮心梗。
看,他想李导果然是和她一样的想,仅仅是同事的想,不是那种的想。
韦妮有些泄气,撑起了额头。
算了,不为别人的爱情操心了!
然而她才刚打算放下这份担忧,景予就往后靠了靠,陷在座椅里,撑着脸。
“我很想很想他。”他小声说,“有时候想得睡不着,跑到隔壁的房间里抱着被子想就能睡着了,他在那里睡过两次。”
韦妮一愣。
“有时候躺在客厅里看天花板,那里是他设计的星空。看到星星就想起他,从十年前开始就是。”
“有时候从衣柜里一翻,翻到很多他给我买的衣服,他第一次给我买衣服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正装,后来买给我的所有东西都是花里胡哨的,他总是记得我喜欢什么。”
韦妮目光呆滞,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我还会想起他那辆车。”景予的神情像在做梦似的,“想起宴会厅和他的房间,想起他没有简单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钢笔。”
“然后想起他过去的人生。”
韦妮没听到接下来的声音了。
她发现整个车里好像只有自己听到了这段梦呓似的低语,王哲在前面睡着了,司机专心致志地听着交通广播,避开下一个高峰路段。
她也像做梦似的看向景予。
他的意思是,他们已经那么亲密过了吗?
她的cp……没有be?
韦妮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懵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景予话里的内容。
过去的人生……指什么?
李导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问:“李导演,他去哪了?”
景予看着窗外,明净的阳光罩下来,映得他的脸有种虔诚的洁净。
他说:“在路上。”
……?
在什么路上?
韦妮不懂。
她过了几天,看见杨编剧在悄悄准备礼物,好奇地问了一句,才知道首映原来是选在景予的生日当天。
韦妮感叹:“这部电影对小景予来说很重要吧,就像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样。”
杨编剧笑了笑,那笑容格外慈祥。
“是很重要。”
韦妮又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觉得所有人都话中有话。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管她错过了什么,首映礼都在紧张中如期而至了。
剧组包下了一家电影院,留了媒体和影评人的区域,开始等待入场。
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在上映之前和上映之后,都要由导演来讲几句话,回答一些媒体的问题。
景予是最不容有失的一环,杨编剧有点紧张,让人催他赶紧过来熟悉一下话筒。
催他的人没看见景予的人影,困惑道:“刚刚还在这里的。”
杨编剧更紧张了,“电话打得通吗?去外面看看?”
然而在外面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电话也无人接听。
……
不见人影的景予本人正在休息室门外,他被人堵在了这里。
这个人还是老熟人,只不过景予并不是很想看见他。
他没给眼色,从那人身旁走过。
“景予!”谢知安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有千万般话想说,却一时语塞。
他看见景予毫无波动的脸色,就知道他并不耐烦听自己说话。
谢知安忍住心中的苦涩,说:“我是来恭喜你。”
对方点点头,平静道:“谢谢。”
再没有别的话,景予就要离开了。
谢知安脑中很是混乱,想说的有太多。自从去年那次聚会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过景予的面,只从娱乐新闻上看见他的消息。
他不知道景予和李泯已经走到哪一步了。
但景予心里,肯定早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不,从一开始,可能就一丁点都没有。
他咽下惶惶的不安和苦涩,放轻了声音,只问了一个问题:“我没别的想说……我只想知道,那天你给我做的馄饨,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后来思念那个味道上瘾,换了无数的大厨,却怎么都找不到相同的口味。
谢知安承认自己有些时候是有些偏执。
至少在那碗馄饨上,他渐渐地生出了执念。
就像曾经得不到林承时对林承的执念,每天非要吃同一道菜、去同一个地方的执念,又如同景予离开后他对景予的执念。
谢知安直觉,如果无法知道那碗馄饨的做法,他可能一直也无法获得安宁。以后的日子,会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这个执念中。
景予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谢知安也屏息静了下来。
直到他听见景予说——
“是幸福大超市买的啊,谢知安。”
“第二个冻柜里,红色包装的那一种。”
景予叹了口气,从他身侧走了。
仿佛在为他居然连速冻馄饨都认不出来而感到荒唐。
……是荒唐。
谢知安自己也觉得荒唐透顶了。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速冻的东西,也没有无法完成的执念。反正他有钱有势,洒出一些去,总有人替自己完成的。
所以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理外界的想法,也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
自己想做了,就去做。
可是,现在,他居然真的有了永远不会被完成的执念。
·
景予没兴趣管谢知安的什么执念不执念的。
他在等李导。
李导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离首映还有三个小时,景予穿过走廊,从其中一扇窗户里,瞥见了西湾那一片的灯火。
夜幕下,高大的摩天轮被灯带环绕,如果转动起来,一定璀璨得像银河。
他的心脏好似漂浮在云端。
景予给那座摩天轮拍了张照,顿了顿,发给了李导的微信。
这个账号他似乎早已经不用了,没有回复过消息,也没有任何动态,只有头像上那空荡荡的一片大海。
他们的每一条消息都记录在案。
他没有敢往回翻过。
但景予知道,总有一天,这个账号会重新亮起来。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再看消息。
倒计时两小时,景予抵达了首映场地。
杨编剧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让他试试设备。
四下都已布置周全,等下媒体和影评人就会进场,还有一些抽到赠票的粉丝也会一起进来。
赵恒星比所有人到得都早,他看起来比剧组的人还紧张,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凑在景予身边,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景予终于停下来,问他:“有什么事吗?”
赵恒星重重地顿了一下,咬着牙根说,“我就是担心景予老师会不会忙不过来,想过来打打下手。”
“没什么忙不过来的,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吧。”
赵恒星松了口气,正要借坡下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王哲就架住了他,称兄道弟起来。
“哎——赵总,你不找我叙旧,这不地道啊!”王哲笑眯眯道,“听说你想帮帮忙,正好,媒体区的水还买摆好,这个活儿留给赵总一定完成得完美无缺。”
赵恒星扯了扯嘴角,“哈哈,是啊!我最擅长摆水了!”
在王哲的虎视眈眈下,他撸了撸袖子,忙不迭跑出去一箱一箱地搬水进来,再一个个拆封放好。
摆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到得早的媒体已经入场了,在落座前,有人看见他还在兢兢业业地挨个放着矿泉水。
“……我怀疑我瞎了,那是不是恒星娱乐的赵总?”
“我好像也瞎了,我怎么看见赵总在摆矿泉水呢?”
两个娱乐刊物的副主编呆滞地看着。
有人赶紧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恒星娱乐总裁亲自为媒体放水,疑似经费紧缺。
观众区也陆陆续续进了人。
不过他们是最晚入场的,他们不以电影为工作,没那么多人有时间提前来候场。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都放进了厅里。
这个厅很大,最底下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桌子,等下采访完了就会搬下去,等电影结束再搬上来。
现场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唯独第一排还空缺着,那是主创团队的位置。
抽票进来的观众心跳都很剧烈。
等下就能近距离看到主演了!啊啊啊!真的好近!
倒计时半小时。
终于有人从前面的那扇门走了出来。
所有人定睛一看,是一个为人熟知的外国面孔,长卷发、大红唇,穿着很随便,如果不是有脸撑着说她潦草也不为过。
这个熟悉的风格……
“韦妮!是韦妮!”
“韦妮来了!”
在一片尖叫中,韦妮挥了挥手,跷着二郎腿在第一排角落坐下。
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其他人:“……噗。”
有的观众已经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对《怪人》的记忆还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安迪”又出现在了“欧文”另一场电影的首映礼上,好像电影里的人物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并且他们有着能够互相产生交集的人生。
看到韦妮吊儿郎当地开始打游戏,又忍不住无语了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
韦妮果然还是那个韦妮。
没一会儿,主创团队来了。
走在前面的竟然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正在准备提出问题挑刺的媒体们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主创团队为什么会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据他们的认识,这好像……还是原班人马,全部上阵?
不是说景予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李泯也可以拍出好电影吗?不是恩将仇报的反噬吗?
景予把李泯工作室都策反了?
难道原来李导的消失是一场篡位逼宫事件?
有人放任自己的思绪,越想越荒谬,连手里的机器都忘了启动。
在景予入场的瞬间,场下爆发出短暂而高吭的尖叫。
然而不过一眨眼,就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大多都看过那次接机现场的视频,不用景予提醒,就不约而同地恢复了安静。
台下此刻,真正是鸦雀无声。
景予走到桌前,拿起了话筒,调试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锐鸣。
“大家好,好久不见。”他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座位分布表,用手指轻轻比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短短的开场白,就让场下差点又掀起一阵尖叫。
“这部电影的意义非常特殊,不管是对于我,对于整个工作室,还是它的原型。”
“在筹拍之前,我去见了它的原型一面。”
“他告诉我,去拍吧。”
景予的眼睛抬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台下每一个方向。
知情人惊愕。
但这是少数。
杨编剧知道原型是谁,但为他去见过原型而惊愕。
赵恒星知道他见了谁,却为那个人是电影原型而惊愕。
更多的人,更多旁观着影片故事的人,既不知道李泯的过去,也不知道他和李泯的经历。
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个故事。
而故事里的人,却是真的过了一生。
这就是电影。
用创作者的无数悲欢哀乐,去塑造成型。
景予觉得心内很通明。
而今他也从故事外走到了故事里。如果这个故事和李泯有关,那他三生有幸。
场下有记者举手提问。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了上去。
“景予老师你好。”那名娱记显得有点紧张,但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有传言说你是为了证明你离开李导照样能拍出好电影,所以才有了这部作品,是真的吗?”
杨编剧下意识想站起来替他解释,但被景予用气势按住。
他坦然地和记者对视着,尽管这个视角是仰望,但他并不显得局促躲闪,反而极为大气。
“我并不想替自己证明什么,我只是在完成一个续集。”
“其次,这部电影离不开李导。”
“可以说,每一个镜头里,都是他的影子。”
记者被这回答噎住了,一愣一愣的,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几个人明白。
倒计时五分钟,另一个记者抓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景予,这部电影的原型是谁呢?”
景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看电影吧,这个答案在电影里。”
工作人员收起了桌子,记者也只能不甘地坐下来。
其实有聪明的人已经隐隐有猜想了,从刚刚景予的那几句话里,能够得出的信息已经指向性非常明显。
只不过这个答案,怎么看都透着点不可思议的巧合性。
韦妮就是其中一员。
她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溜到景予身边来,小声问:“小景予!你告诉我,原型是不是李导?这对我很重要!快!”
景予:“导演不能带头剧透。”
韦妮那个恨啊,就差把他拎起来抖抖看藏了什么秘密了,但这厮硬是撬不开嘴,她只好含恨溜回座位。等回了座位才想起来,景予身边,是不是好像空了一个位置?
谁啊,这么大排场,都快开始放了还没来?
韦妮探头看了看,依旧没见有人进来。
她很快失去了兴趣,将全部注意力投到了屏幕上去。
灯熄灭了下去。
屏幕上动画的荧荧光芒,成为唯一的光源,清清淡淡地映在脸庞上。
景予坐得端正,但他看着荧幕,有些走神。
这是他第二次等待自己参与的电影首映了。
他好像经历了很多。
又好像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变。依旧做着最忠实的观众,在李泯的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坐在电影院里,被荧荧微光照耀着,和故事背后的创作者共度短短的两个小时。
他和李泯通过电影对话。
他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李泯是什么样子。
他崇拜这个人,渴望靠近这个人,尽管素未谋面,可李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偶像。
他的梦想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现实。
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泯是什么样子。
也再没有人如此靠近。
他一直以来真挚无比的梦想,如今也把他视作了梦想。
他们都在今夜圆梦了。
片头曲低低缓缓地响起来,画面开始暗下去。
一片黑暗中,视觉失去了效用。
只有耳朵幻觉一般听见很沉定的脚步声。隐隐的,但每一步都走得坚稳。
渐渐地、渐渐靠近。
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可目的地在景予身旁。
寂静里,高大身躯在唯一的空位里屈身坐下来,一身的黑色,没进了黑暗。
画面亮起来之前,景予听见了。
他刹那间抓住身旁人的衣袖,手从干净分明的指节抚摸到袖口下的腕骨。
那里戴着一块和他同样的表。
不用看也知道,摸一下表盘,会弹出半边金属质小桃心。
身边的人没有反抗,温顺地让他握住,十指交叉。
景予扣得很紧,像是怕弄丢了,拉住那只手放在身边。
他找回来了,是他的了,永远也不能离开。
好在,他从未有离开的想法。
……
高大的石门推开,俯拍视角下,衣着隆重的中年男人从神庙外大步走进来,最终停在由外照进的这道光线的终点。
镜头也从他身后一步步转到了他身前,不变的是依旧高高在上,仿佛是神明悲悯的视角。
“我尊敬的至高神,您的指令非常正确,我又处置了一位背叛帝国的叛徒。”
男人默念了一声深奥的祷告,跪立在地上,紧握双手。
“请您告诉我,这场战争要如何才能获取胜利吧。”
神庙里有一座高大的神像,静默地聆听着。
任由他的祷告多么真诚,也无动于衷。
那男人像是察觉了不对劲,睁开眼,抬起头来直视神像,躲闪地说:“神?您在吗?”
“神?”
——
依旧是快节奏的开头,简单的场景交代背景。
这貌似是一个国家的君主,正在经历战争,想要向神讨教获胜的方法。并且这个神好像真的存在,已经替他解决过一个叛徒,而现在,神消失了。
外在的危机——来势汹汹的战争;内在的危机——供奉的神不再灵验了。
紧张感一瞬间就提了起来,才一个镜头过去,观众就被吸引住了。
接下来会怎么办呢?去寻找失踪的神吗?到底要用什么代价才能换回神灵的庇佑?这个神是真正的神吗?
经验丰富的影评人也坐直了腰板。
有时候,单从一部电影的开头就能判断出这部电影的质量。
光看这个开头,就知道后面也不会差。
有人在心里暗暗惊叹,没想到景予真的有点东西,不是瞎搞的。
……
剧情依然展开得很快。
随着开头的男人四处搜索,神失踪的消息再也藏不住,传遍全国,民心惶惶。
这位君主为了安定民心,放言说神已经转世在帝国内,即将展开选拔,将有可能是神的人筛出来。
一时间,各方势力涌动。“选神”这件事上,能够抽榨的利润太大了,由不得人不心动。
与轰轰烈烈的选神活动一同发生的,是在帝国的乡下。
一个普通的乡野青年,在水流中睁开了眼。
根据特写,观众很容易就明白了他要么是神,要么是把神挖出来的人。
而当他们看见青年生涩地活动着肢体,幼童一般好奇地触摸周围的一切时,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就是那个离奇失踪的神。
青年顺着水流走到村落里,遇见了自己曾经的信徒。
而这群信徒并不认识他,正疯狂地涌向村长的屋子,去看那位从他们村中选拔出来的转世神候选人。
那名候选人年轻、英俊、挺拔、正气,村长搓着手,充满希冀地问他:“如果你是神,你会做什么?”
候选人骄傲而矜持地回答:“我会让村落里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无旱无涝,永远丰收。”
村民们一阵欢呼,直说他肯定就是真正的神,簇拥着将他送去王宫。
而那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一句话都没插上。
不是这样的,他想说,神不是这样的。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
看到这里,终于有人隐隐感受到一些呼之欲出的东西。
紧接着,后面的剧情紧锣密鼓,各地选拔出不少符合“神”之特性的候选人,送往王宫。
而那些候选人都有着各自的承诺,有的说如果我是神会让这场战争胜利,有的说如果我是神会让帝国版图无限扩张,会让子民没有任何疾病,长生不死。
人们很满意,几乎挑花了眼,好不容易才从候选人里选出一个最适合的“神”。
至此时,观众都心痒难耐了。
神倒是选拔出来了,可是是假的。接下来会怎么办?君主的骗局会被揭穿吗?主角又会拥有什么命运?
主角在乡间认识了几个好心的年轻人,以为他没有生计,邀请他去各自的家里帮忙,并提供薪酬。其中有一个人并不热衷于选神,而是安安静静地守在自己的裁缝铺里,偶尔主角去帮他收拾针线时也不怎么说话,好像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并不在意。
神都讶异了,某一天问他:“你不在意他们选出了一个怎样的神吗?”
裁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心中的神都是不一样的。”他缝合着两片布料,针脚细密,“他们选出的神未必是君主心中的神,也不是我心中的神。”
“你好奇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子吗?”
“我不好奇。”裁缝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神明,都并不会偏爱于我。除非他是我选出来的。”
主角很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是,神不会偏爱任何人。”
随着剧情的展开,主动帮助主角的这几个年轻人渐渐发现了他的异于常人之处。
比如,他久待的地方,生机会比别处更浓郁,衰败的树木会再开,凋零的花朵会重新生长。积雪会融化,阳光会变暖,断流的小溪会重新流淌,好似重回春天。
甚至连他抱过的动物都会起死回生。
一个女孩渐渐有了大胆的猜想——他不会是神吧?
就算不是,也至少是候选人。
在此时,之前被浩浩荡荡的全民选□□新神已经住进了神庙里,根据他的指示,帝国即将出征迎战。
在出战前夕,女孩看见默默无闻的青年蹲在墙角,用手罩住一朵花。
等他放开后,花已经开得蓬勃盛大。
在过去,他总用“是巧合”来糊弄他们。
可这一次,她亲眼看见了证据。知道了神庙里那个被供起来的新神,其实是假的。
她着急起来,要立马带着他去见君主,证明他才是真正有不可思议能力的人,他才该被供奉在殿堂上,指引帝国获得胜利。
然而她的话出传进王宫,并没有获得重视。君主依旧我行我素带兵出征,还连胜好几场,一时间全国上下对新神的膜拜到达了顶峰,更没有人相信他不是真正的神。
女孩回来找到主角,激动地问他能否想出办法证明神殿里的那个是假的,重新归位,让这场荒唐的选神运动画上句号。
主角说:“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神,而是胜利。”
神庙里的那位能否继续以这个身份存活下去,并不取决于他的真实性,而是取决于君主是否赢得胜仗。
如果赢了,自然有人把他捧上云端。
如果输了,也很快就会被踩进泥里。
人们只需要自己想象中的庇佑,无法达成的,就是骗子。
没过多久,局势急转直下,战况恶劣,死伤惨重。
在神庙前祈祷的人多了起来,民间情绪变得焦急。
他们到此刻暂且还认为是向神提供信仰的心不够虔诚,加大了供奉的力度。
但并没有任何作用,前方还是节节败退。
终于,君主战败,回到都城中,当众处决了那个新神。告诉所有人,是这个冒牌货欺骗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打了败仗。于是群情激奋,刚享受至高无上的神灵生活没多久的“新神”就被愤怒的人们践踏得尸骨无存。
帝国损失了许多疆域和钱财,人们的生活也都紧张起来,信仰之风愈盛,处处都在急切地寻找那位真正的神明,有了前车之鉴,再也没有人敢冒充。
而君主此刻终于想起了之前来报信的女孩,派人把她召进王宫,女孩却一口否认,说自己看见的也是一个冒充的假神,并不是真的。
君主却越发起疑,令人暗自探查,果然发现了主角。
他大喜过望,主角被重新迎回了神殿,享受更胜以往的供奉,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些年轻人都极其震惊,唯有小女孩感到痛苦,还有裁缝依旧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否是真神的威力,生活重新繁荣安定起来,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向他祷告,祈求他的施舍。君主也向他提出了许多要求。
帝国蒸蒸日上的时候,神庙里的神像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人们惊慌不已,唯恐真神出了什么事故,找来金子将裂缝修补好。然而也就在同一个夜晚,女孩和裁缝看见青年又回到了小村庄,身影很淡,疲惫地笑着。
他将村落里破碎的东西修补还原,让没熬过冬天的生灵重新呼吸,让未完成的一切走向圆满。
女孩叫住他:“真正的神难道会满足人们的一切愿望吗?”
主角露出了最后一个安详的笑: “我不知道真正的神是什么样子,我也只是一个被塑造出来的神。”
如果神明真的公正无私,没有任何偏爱,他就不会偏颇任何季节,让如常到来的隆冬回到春天。
也不会偏爱生存或者死亡,让已经逝去的生命再被唤醒。
他也是因为人们的祈求和信念而被塑造出来的一个神,诞生之初就是为了满足信徒们的愿望。
神明为信徒而存在着。
能够满足欲望的,就是人们心中的神。
神拯救世人,但自己无法被拯救。
他没有怨言。
女孩看见他很快地消失了。
后来,神庙里的神像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一句祈祷,也没有满足过任何人的愿望,依旧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
随着战争再次席卷,疯狂的人们在混乱中砸毁了神像,将金子抠走,只剩下一地乱石。
很久以后,裁缝回到已经变作废墟的旧都城,在杂草里找到那一堆零落的石头。
他抚摸着其中一块,说:“辛苦你了。”
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神是不被允许崩塌的。他崩塌了,人们就会亲手将他毁灭。
当人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并确信自己能够推翻曾信奉的神祇时,他们就具有了毁灭一个世界的能量。
哪怕这个世界,曾由他们一砖一瓦亲手砌成。
……
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依然还有人沉浸在剧情中走不出来。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比起前一部甚至显得有些简单。
可是它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本以为是真正的神的主角,事实上也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为了满足各种各样的欲望而被供奉着。
他和假神并没有什么区别,哪怕他真正拥有神奇的力量,也会因为无法完成人们的愿望而被无可反抗地毁灭。
神应该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吗?
真正的神到底存在吗?
早些年有一句话很出名——“你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人们塑造一个又一个神,到底是在敬畏他们,还是在奢望自己的欲念能得到满足。
……
这个神的原型,到底是谁呢?
其实在看完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只是这个答案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亲手塑造出来的神话,在一开始就将之捧到天上,却不能容忍他做出一分逾越神话形象的行为。
他们害怕他的堕落、不允许他有弱点,把他限定在传奇的框子里。
甚至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久久的沉默弥漫在观影厅里。
不止那个人,过往的时间里,还有很多人被迅速捧至云端,又迅速被踩进泥里。
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流言蜚语,最擅长的就是蜂拥而上。
景予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攥紧了。
“还满意吗?”他在最后的黑暗里向身边问。
声音很轻盈,像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身边的人沉默着,像无话可说。
良久后,轻轻地道:“谢谢你。”
在灯光重启后的明亮里,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李泯。
尽管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旁的人都还沉浸在余味里,有人想起了李导,抹起了眼泪,竟然没有人察觉这里多了一个人。
工作人员按时把桌子和话筒搬进来,调试器材的声音短暂地惊醒了观众,让他们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观影后的采访不止媒体有提问名额,观众也可以提问。
景予和李泯对望着,示意自己要上去了。
李泯这才慢慢放开手,嘴角弯起一个很轻很轻的弧度,有口罩遮挡,没有人看得见。
“去吧。”
景予点了下头,上前拿起了话筒。
看似平静,实则感慨已经万千。
下面沉默了会儿,第一个举起手来的竟然是韦妮。
她抹着眼泪,打着嗝说:“景、景予,你真的、的是为李导拍的吗?这对我很重要,快回答我。”
这也正是许多人最想问的问题。
他们在一片寂静中,看见景予拿起话筒,微微笑了笑,毫不闪躲地说:“是。”
……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呜咽。
影厅里断续响起了抽纸声。
不容媒体插话,一个观众迅速举手站起来,眼睛红红地说:“景予老师,听说李导不再拍电影了,他还会出现吗?他会露面吗?”
景予短暂地怔了一下,看向场下。
那个人依旧身板笔直,安静地看着他。
像是接受到他的问题,李泯顿了顿,在漫长的沉静之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瞬间,景予的笑容大起来。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他直视着台下,眼中一点点璀璨生光。
在观众们的怔愣中,有人从第一排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身形高大,穿了一身冷峻严谨的黑。
他背着人们走到景予身边,宽阔的肩线顺着往下是窄而有力的腰肢,还有挺拔的长腿,光是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而他本人好像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侧身在桌前站定,安安静静的。
单是眉眼已经超乎寻常。
已经有人心中冒出大胆的猜想,在不可思议和震撼中,心跳得飞快,浑身都在发抖。
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是……难道真的是?
那个从未在公众视野中出现的人,此刻也神秘疏冷得让人不敢窥探。
他和景予对上了目光,只是轻轻掠过去了一眼。
但好像突然就拥有了无限的安定。
良久的静默中,低沉的声音没有通过扩音器,也终于传进了忐忑难耐的人们的耳膜。
……
“我是李泯。”他慢慢拉下口罩,轻轻颔首,“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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