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盛京, 绣春别苑。
锐利的刺痛自心尖传来,清和步子猛地一顿。
妄秋疑惑道:“小姐?”
清和神情恍惚,倏地被一股不安击中, 眉目惆怅地望向天边,但愿是她多想。
“走罢。”
今日锦茸公主举办赏花宴,邀请文臣武将家的千金都来宫中陪她一起赏花。
昨日送来别苑的‘赏花帖’是公主赵绒亲笔所书,一笔字写得软趴趴的, 无甚力道。
口气却不小,字字往清和底线上蹦跶,阴阳怪气,一会说羡慕沈姑娘有一个好未婚夫,一会‘体贴’她未婚夫不在京许是寂寞。
三言两语,气人的本事不小, 也不知堂堂公主殿下是怎么养成这副骄纵任性的小家子性。
清和无意与她计较。
却不怕事。
‘战书’都送到眼皮子底下,再想‘装瞎’岂不是说她怕了赵绒?
宴无好宴,可闲在别苑也甚是无聊。
不如去会会盛京那些贵女。
多年前病歪歪的沈家嫡女被人骗出去玩倒落得受人讥讽挖苦的待遇, 恰好是那一天,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长街, 被眼尖的池小将军瞅见。
这一见了不得,池蘅用小小的血肉之躯,给了她从未见识过的呵护温暖。
以前的清和想出门, 又怕出门, 自打认识池蘅,她全部的天地都是围着她转。慢慢的, 池蘅填满她的心,使她再没了惧怕。
想到池蘅,清和远山眉微蹙, 早先那令人不安的心悸褪去,她在妄秋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此次出门,也是有心带妄秋见见世面,见见人世间不同的嘴脸。
皇宫,赵绒咬牙切齿盼着沈清和来。
文臣武将家的千金老早就说不到一块儿,各自分出阵营,簇拥着运朝唯一的公主殿下,有说有笑,至于是真笑还是假笑,又另当别论。
距离二皇子夭折已过去三月有余,【榴花宫】的贵妃娘娘肚子怀有‘龙种’,极大程度抚慰陛下内心的伤痛。
在赵潜的一意孤行下整座大运朝都在为死去的皇后、二皇子服丧,书生们跪在宫门外晕倒了不少人,言官们的头磕得头破血流都没换回陛下收回成命。
在这个节骨眼锦茸公主却能召集一帮子文臣武将家的千金举办赏花宴,不得不说陛下是真宠爱这个女儿。
可这又让人心生不平了。
这不就是某种意义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凭何好多人嫁娶都得延期三年,身为二皇子的亲姐姐——锦茸公主却能不守规矩?
过了今日,此事少不得又得被人暗暗诟病。
但陛下早不是当初的陛下。
陛下死了幼子,整个人性情大变,三朝的老臣,一怒之下都能用砚台砸死在金銮殿,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赵绒可不管这些。
总之今日设宴父皇是应允的。
赵潜在位的那些年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是以更想要自己的孩子行事无忌。
皇后死前痛骂他的那番话将他刺激地不轻,索性不再伪装,疯就疯,快活了再说。
还别说,快活的滋味真好。
午夜梦回,回想文武百官战战兢兢的神情,他禁不住想:这才是帝皇!
帝皇的女儿想做什么,难道还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赵绒根本不想看其他人的脸色。
她乃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没抢来池蘅做她的驸马她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今日见到身披大氅的沈家嫡女,她眯着眼,心想:还真是个病秧子。
八月份,过几日进入九月,大氅都披上了。
就这么个病秧子,床上折腾两下怕是人都要没了罢!
配个文弱书生兴许能多活一年半载,做池蘅的正妻,上赶着找死呢?
从沈清和被搀扶着弱柳扶风走来,四围雅雀无声。
文臣家的小姐自恃身份不愿搭理武将家‘矫揉造作’的病秧子,武将家的女儿日常耳提面命被家里人提点,对内怎样都行,但在外,不可落了将军府的脸面!
将门若不齐心,可不得被那群舞文弄墨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欺负?
武将家的隐晦交换眼神,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都得放下对病秧子的成见,有她们在,沈大将军的嫡女,池小将军的未婚妻,怎么着也不能被外人欺负了。
说起来在场的人除却两府订婚宴,有好几年没见过沈家这位。
沈清和踏着八月末的清风登门而来,走几步路而已,那纤腰,那细腿,那鼓起来又被锦缎悉心藏起来的胸脯,颈如新雪,更别说有张能将西子比下去的脸蛋儿,勾人得紧。
若非周身气韵高贵典雅委实和‘狐狸精’不搭边,恐怕要被人骂死。
赵绒不明白,怎么同样是女子,沈清和病歪歪的都能这么‘骚’。
‘骚’和‘骚’不一样。
沈家看起来没多少年好活的嫡姑娘,哪怕赵绒不想承认,那也是‘骚’得温柔,‘骚’得人心痒。
既想把她捧到高处当神女来供奉,又不忍推她到高处,唯恐高处风寒把娇弱的玉人冻着。
骚死了。走几步路而已,池蘅不在这,装给谁看?
赵绒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沈姑娘大驾光临,本公主荣幸之至啊。”
沈清和进屋不卑不亢地朝公主行礼,而后自来熟地看了眼将门女身处的‘阵营’。
武将家的一名姑娘出了名的热情胆大,抬手招呼她过来坐。
清和微微一笑,接纳了对方的好意。
她不笑还好,一笑,还真没人舍得给她冷眼。
怪乎池小将军对未婚妻出了名的好,这么个娇人,可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绒羡慕嫉妒地看着她,眼神如吐信子的毒蛇。
“听说小将军在云城做的事很漂亮……”文臣家的某位小姐说着说着谈到云城赈灾一事。
“我也听爹爹说了,小将军在云城很得当地百姓称赞。”
坐在这的,除了锦茸公主,垂涎池蘅的没有七八也有五六。
池家的‘香饽饽’走到哪儿都很是惹眼,满身活力,早年即便听闻池蘅常爱上花楼饮酒的事迹,可人都是会变的,池蘅自打订婚从不去花丛游逛,竟是改了性,做起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随着年纪渐长,魅力藏不住,不说‘他’一身好武功、笔墨文辞也较为拿得出手,单单那身段俏脸,就和寻常武夫不同。
重要的是,但凡与池蘅有过言语来往的女子,无一不对‘他’赞誉有加。
赵绒虽则在心里骂过池蘅不解风情,对这人照样还是喜欢。甚而池蘅不理她,她都能将此归为心上人与众不同。
简而言之,窝在闺房的女子很吃‘他’这款。
平日看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没少代入池蘅做她们的情郎。
可谓是香闺梦中人。
这么抢手的香饽饽三年来时不时夜宿绣春别苑,要说两人是清白的,谁肯信?
沈清和顶着‘女子公敌’的头衔,素日鲜少出门,这趟好不容易被邀出来,文臣家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拈酸吃醋,场面热热闹闹。
软钉子都被人轻飘飘挡回去。
一声叹息。
杨姑娘捏着帕子替清和遗憾:“可惜了,再过三年,沈姑娘怕是要二十有三了罢?”
二十三,老姑娘了。
池蘅现下看着好,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况乎池小将军看起来就腰杆结实。
沈清和病弱,能不能再活三年还在镜子里,万一未婚夫得不到满足在外面有了人,沈姑娘现下有多风光,以后就有多惨。
赵绒啧啧两声:“花期易逝。”
沈清和不比她,她贵为公主之尊可以豢养面首,沈清和可以吗?
“又有何妨呢?”清和淡然启唇:“纵使我二十三,三十三,阿池心里只我一个,我心里也只她一个,花期早晚都要逝,短暂的绚烂哪比得上长长久久?”
啧。武将家的姑娘暗自兴奋:还不错嘛,都不用她们帮忙回怼。
沈清和往常在别苑呆着,少有和人炫耀‘未婚夫’的时候,而今机会送到眼前,她嘴上没停,慢条斯理说着池蘅的好。
池蘅也确实好。
桩桩件件为未婚妻做的事,馋得锦茸公主直想不顾大局一指甲盖摁死病秧子。
清和在别苑熬了将近两月,闷得发慌,难得有人陪她‘解闷’,她面带笑容:“公主以为呢?”
赵绒看着她这张脸,想到了“笑面虎”,后脊背窜上丝丝凉意。
慢半拍地察觉到这位沈姑娘不好惹。
瞧瞧这张嘴,死的都能让她给说活了。
武将家的姑娘们今日开了眼界,寻常她们和这些咬文嚼字的贵女说话少有占上风的,怎料沈清和一来,局势扭转,气成猴屁股的会是对方。
带刺的病弱小白花,猛一支棱起来,还挺带劲?
“喝茶吧你!”赵绒抚着胸口感觉要被醋海淹没,心道:瞧把你得意的!
池蘅那么好,你那么喜欢他,还不是得等三年才能嫁过去?池蘅那么好,若知你被人玷污,还会拿你当心肝疼?
她眼神恶毒,眼睁睁瞧着沈清和端起那杯下了药的茶水,小饮两三口。
两三口,足够烈女变荡妇了。
赵绒心情忽然好起来。
提前躲好的侍卫一颗心紧张地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今日有幸见过沈姑娘一面,那等绝色,一想到如斯美人会委身于他,登时下腹生热,隐有恶龙抬头之势。
……
八月,桂花、菊花、秋海棠、月季、紫微、百合花,争芳斗艳。
赴宴的人们本是来赏花,竟不想会当场撞见锦茸公主与侍卫拉拉扯扯不堪入目的画面。
清和混在人群安静瞧着赵绒撕开衣裙与野男人当众苟合的情景,耳畔乱糟糟的。
撕拉一声,侍卫衣裤被扒,赶在‘斯文扫地’前清和及时别开脸,便见赵绒疯了似地光着屁股坐上去,吓坏一众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赏花宴成了皇室遮都遮不住的惊天丑闻。
赵潜闻讯匆忙赶来,看到的是女儿撕毁的衣裙,和吓尿了的侍卫。
前来赴宴的诸人俱是重臣之女,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赵潜查都不敢查,拔剑砍了那胆大包天的淫贼,冷脸下了禁口令。
各家的姑娘小姐被宫女白着脸送出宫。
坐上自家的马车,进入车厢,紫金炉里升起袅袅香雾。
清和漫不经心抬眸:“学到了吗?”
妄秋这会身子还在打颤,神情一怔,磕磕绊绊道:“学、学到了。”
小姐的心可真狠啊。
小姐的手段,也真毒辣啊。
锦茸公主赔了夫人又折兵,固然可怜,可若起先没存害人之心,哪会闹出这般闹剧?
妄秋满脑袋都是光屁股的赵绒毫无廉耻地坐在侍卫身上的露骨片段,那么多的人,竟拉不住一个她。
可见药效之猛,不仅会教人直接丧失理智,还会令人力大无穷。
她摇摇头,努力将淫秽不堪的记忆从脑子里剔除。
妄秋嘴唇微动:“那茶……小姐不是喝了吗?”
明知茶水有问题,还敢喝,喝了半点事都没有,实在是……
清和疲惫地阖上眼:“若你日日以身试药,便不觉为奇了。”
以身试药?
她还想再问,见小姐并无解惑的意思,乖乖闭嘴。
光是‘以身试药’这四字就足够人发散思维了。
睡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清和在睡梦中惊醒。
妄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惊魂未定,清和轻抿微微干燥的唇:“去查一查,云城……云城如何了。”
此次云城余震,有劳发现的早,逃难及时,部署周到,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如今全城都在为钦差大人祈福,祈求上苍莫要将这样的好官带走。
此刻人们仍然能够想起亲眼所见的那一幕,正是那一幕,震撼了他们的心。
【慈幼堂】倒塌突然,不仅将三名稚子困在里面,同样困在里面的还有年轻的钦差。得知钦差大人被压在废墟下,不少人眼睛都红了。
女先生亲眼见证大人营救孩子的场景,更是亲眼见【慈幼堂】于瞬息间轰然倒塌。
这样的重击下,活下来的可能很小。
搜寻两个时辰,就在人们无望颓废之时,一道明光从废墟暴涨而出,继而是噼里啪啦的响声,石块、瓦砾崩碎,有如神助的钦差大人护着三个孩子闯入众人眼帘。
瘦俏的身板,立在那单薄如纸,神情有着铁一般的坚毅。
灰扑扑的衣衫被血浸湿好大一块儿。
“此次,伤亡如何?”
晦涩的声音从她喉咙挤出来,张小二一抹眼泪:“受伤三百零二人,无人身亡!”
便是如此一幕,刻入云城百姓的心。
危机来临前,三名稚子被护得好好的,重石压断池蘅不知几根骨头,震伤她的心脉,撑着最后一道真气问出这句话,得到答复,她眼里的光泯灭下去,被迟来一步的姜煋小心翼翼抱入怀。
有姜神医在,没人能近池蘅的身。
云城余震是前世没有过的事。所以她放心这孩子来。
但天机难测,重来一世的变数犹如警钟沉闷敲响。天降大任,帝星势必要吃些苦头。
池蘅伤得很重。
她护住了怀里的稚子,唯独忘记护住自己。或许不是忘记,是力有不逮。
外伤看起来惨不忍睹,内伤更是严重到令姜煋一时不知该如何救治。
承受重击是一部分,强行催动内力脱困而出,才是要命的那一环。
如非池蘅身兼阴阳二气,命硬得很,这颗帝星许会真死在天灾之下。
……
边关。
得知消息的池家三父子陷入压抑的沉默。
至今未醒。
有姜神医在,阿蘅还没醒来,到底伤得有多重?
他们不忍多想,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一头为池蘅冒险救人感到不认同,一头又为这样的举动感到自豪。
池英池艾担心地五内俱焚,反观池衍,却是陷入难言的顿悟之中。
前世……前世根本没有这一遭!
他太仰赖前世的见闻。
今生不比前世,前世没有紫微星降于池家。
变数……今生的变数太多了。
从一开始,这些都变了。
变了的太多,那么云城爆发一次余震也算不得什么。
“大将军!狄戎又开始攻城了!”
父子三人不分先后握紧手上的兵器,池衍沉沉吐出一口郁气:“走,迎战!”
……
为池蘅祈福的人越来越多。
不断有人提到这两月她作为钦差为民做了怎样的实事。
平易近人,谦逊有礼,心思细腻,大人小孩都喜欢她。
当地的官员也感慨大将军养了个好儿子。
随着她一日日未曾醒来,便是周边城池的百姓心肠受感也自发地为这位钦差祈求上苍。
姜煋看着一股股来自四面八方的愿力化作云烟流入池蘅眉心,心神惊颤。
积少成多,民众朴实的愿力倾注在阿蘅一人身,若她往后做不成好帝王,迟早会被愿力反噬。
她低下头,凝视这孩子苍白的脸,极其怀念她活蹦乱跳的时候。
边关,池家父子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胜仗!历时几月,终于夺回运朝的门户——西平关。
同一天,池蘅在昏迷后的第十七日醒来。
她醒来的消息传扬开去,民众欢欣鼓舞——他们每个人都在祈福上有份,如今上苍听了他们的祈求,这种齐心协力做好一件事的喜悦,大大拉进他们与池蘅的关系。
更何况,他们是见识过那道光的。
钦差怀抱稚子自废墟而出前,首先有道光穿过废墟映入人们的视线。
此事传来传去,愈发衬托池蘅不凡。
醒来的池蘅看起来还是虚弱,好歹命保住了。保住命的池蘅好了伤疤忘了疼,仗着自身修复机能强悍,继续指挥众人投入如火如荼的重建中。
素明、素月吸取教训,寸步不离她。
有姜神医这个定海神针在,池蘅浪得很,终有一日在外巡查被姜煋不客气地捉回。
“好好歇着,清和来信了。”
“婉婉?”池蘅眼睛一亮,作乖巧状。
八百里外的盛京,别苑。
提心吊胆多日的清和咳嗽几声,懒懒地躺回榻。
总算能睡个好觉。
柳琴在房间点燃安神香,带着妄秋悄无声息地从屋里退出去。
云城。
拆开信,池蘅被未婚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嘿嘿笑了两声,心里不住回应“好了好了,知道了”。
信贴放在心口,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她想: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信你才怪。”沈姑娘梦中呓语,眉头紧锁,侧着身,半晌,又似梦见她的好阿池,唇角微微上翘。
快回来罢,早点让我看到你。
看到你,我才安心。
……
仿佛知道她心所想,池蘅又在云城监察一段时日。
直等到云城眼看要稳妥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赵潜一道圣旨调她回京,转而派自己的太子前往云城收拢人心。
深秋十月,池蘅驾马返京。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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