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揣着一相机的“战利品”, 同僚心满意足地跟穴户一起回到了报社。
报社里头这会儿乱成一片,警视厅刚刚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连环杀手的存在被官方正式承认。这种案件的出现虽然是普通人的不幸,却是媒体的狂欢, 刚刚从现场回来的记者和编辑忙得到处乱窜。
同僚虽然没抢到警视厅的现场, 但也在高濑文人家门外搜集够了足够的素材, 大冬天地被挤出了一身汗。他回来后没急着整理资料, 而是靠着办公桌捞了杯不知道谁倒的茶, 滋润了一下干渴了一上午的喉哝,看着一起回来的穴户快步穿过繁忙的人群直奔自己的办公桌, 行色匆匆的样子。
同僚有点诧异地低声嘟哝,“难得见这家伙这么激动啊。”
穴户理一在他们报社里是个怪人,喜欢独来独往, 跟其他人的交情基本都流于表面,连报社里同僚的聚餐都很少参加。有跟他一起吃过饭的同事在私底下议论过,说这个人出手十分吝啬,看起来像是把全付热情都投入了工作, 但实际上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说得出口的成就。
他正疑惑地自言自语,旁边一张办公桌的编辑大概是听到了,随口接了一句,“当然了,他盯着高濑文人很久了。”
“嗯?”
“穴户那家伙不是经常报道一些女性受害者的案件吗, 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还匿名到处卖。”编辑叼起一支烟, 大概是在百忙之中喘口气,说起了同事的闲话, “他好像是怀疑那是个连环杀人案什么的吧, 但是一直没人重视, 警方也没立案。前段时间增子区那个案子出来的时候,他不是立即就写了报道,结果还是被编辑打了回去。这一次警方终于正式立案了,所以才这么激动吧。”
“这样啊,”同僚点头,朝穴户的位置看去,“所以他之前就在怀疑高濑?”
“大概是,可能觉得他跟那些案子有关吧。”
正值大中午,公共办公室里没开灯,穴户的办公桌靠墙,恰好在两处墙面夹着的阴影里。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操作着,鼻梁上的眼镜冷冷反射出一行行缩小的文字,后头的眼睛看不分明。
同僚远远望过去,忽然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冷地搓了搓手臂。
“你说,穴户那家伙……”他忽然低声喃喃,“为了这个新闻能够爆出来,该不会自己动手把高濑杀了啊?”
“嗯?”
旁边的编辑正在回复一封邮件,闻言一愣,失笑道,“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同僚从突如其来的鬼使神差中回过神,挠了挠头皮吐出口气,也觉得自己刚才魔怔了,“哈哈,也是,又不是在电视剧里头……”
整个下午,报社就在忙碌中过去了。同僚跟编辑商讨完自己的稿件,从文字的海洋里晕头转向冒出头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他的胃饿得大声抗议,这才想起自己中午也没吃饭,他好不容易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个鬼知道放了多久的面包,精疲力尽地正啃着,就看到不远处的穴户关了电脑,拎起相机似乎又要出门。
他琢磨着他是不是准备出去吃饭,正要嚷一句让他帮忙带点东西,报社门口忽然走进来两个人。
西装笔挺,眉目分明,轮廓间似乎有些眼熟,出于记者的习惯,他条件反射就端起桌旁的相机拍了一张,“咔擦”声落下后,他才想起这两人是谁——他们是搜查一课特殊犯罪搜查室的警察。
“劳驾,”其中那位娃娃脸的刑警对上匆匆赶来的负责人,笑眯眯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请问穴户理一先生现在在这里吗?”
报社里认出警察到来的编辑记者们一愣,齐刷刷回头,众人视线集中的地方,穴户理一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背起相机包,闻
言抬起头。
若鹿和羽二重警官直接将穴户理一带回了武藏野警署。
隔着层玻璃墙观察着审讯室里头的人,特搜室的其他人低声讨论,“就直接带回来了,这个人是个记者吧?”
“高濑文人向来独来独往,基本没有朋友,跟邻居都不熟。他的社会关系里除了客户,跟这个记者的来往是最多的,他死了他本来就有重大嫌疑,我们把他带回来完全符合程序。”
有人小声嘀咕,“我知道,但是我不就是怕如果凶手不是他,他出去以后乱写吗。”
留在外面的若鹿耸了耸肩,“那就只能祈祷杀死高濑的凶手就是里面那个家伙了。”
里面那个家伙正在跟审讯他的警察聊天,穴户理一转动着脑袋,感兴趣似的在审讯室里左看右看,看起来不像是被抓回来审讯,简直像是来采风的,边采风还边回答警察的问题,“我的确认识高濑,我是记者嘛,总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不是很正常?”
羽二重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审讯桌后头的人,忽然被警察从工作的地方带回警局,他好像也没有多慌乱,不知道是心理素质太好还是往常没少跟警察打交道,早已习惯了。
“按照高濑的邻居的说法,看到过你进出高濑家好几次,听起来不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吧?”
“我是去过他家,好吧,我的确算是在刻意接近他。”
“为什么?”
“八年前中野区发生过一起年轻女性被害案件,受害者叫做糀谷夕希子。”
像是终于观察完了,穴户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桌对面的警察身上,他懒洋洋地抽出一支烟,往上抬了抬示意了一下,见羽二重没有阻止,就继续自在地点了烟,看起来十分配合地问什么答什么,“那个案件是我报导的。但是很遗憾,案件最终没能告破,虽然警方怀疑是受害者的男友将她杀害后抛尸,但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最终成了悬案。我后来一直在继续跟这个案件,期间又发现了其他几起类似的年轻女孩子被害的案子,将它们联系到了一起后,我发现被害者生前似乎都和高濑有过接触,怀疑他是凶手,所以才故意接近他。”
羽二重拿出一个文件夹,“你指的是这几个案子?虽然笔名和报社不同,但这些新闻似乎都是你撰写的。”
随着他将里头的文件在桌面上一字排开,穴户一一看过去,扬起眉吊儿郎当地笑了,“哦?你们调查得还真仔细。”
“你最开始为什么会关注糀谷桑的案子?”羽二重没在乎他的干扰,继续冷静问,“你是撰写社会新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最终没能告破的案件,为什么唯独对糀谷桑的案子念念不忘?”
穴户摊手,“因为我最开始以为那是一起完美犯罪。”
“完美犯罪?”
“是啊,”他好像顿时来了兴致,身体兴奋似的往前倾了倾,“你看,重要嫌疑人是受害者的男友,同时本人是一名法医,在解剖女友尸体的过程中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自己的犯罪证据,无论是警方还是检察院都拿他没办法,最后成功从案件中脱身,这不是完美犯罪是什么?”
羽二重:“你就是为此一直和受害人家属保持联系的?”
穴户一点不在乎地点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人皮畜生心,只是点完头后莫名变得有一点意兴阑珊,“我跟了这个案子好几年,结果后来发现中堂医生好像真的不是凶手,我完全想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完美犯罪。原本都准备要放弃了,忽然发现最近报导的几名女性受害者跟糀谷夕希子有些相似,然后才开始怀疑这是一起连环谋杀案件。”
青年刑警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桌上那些新闻剪报,“为什么你报道的新闻大多数都是和女性相关的案件?”
“
嗯?”缓缓吐出一口气,穴户在缭绕的烟气背后扯开嘴,轻描淡写笑了笑,“因为新闻性啊。”
“什么?”
“新闻性。”他单手夹着烟,抖起二郎腿侃侃而谈,“你们觉得什么是新闻,人们感兴趣,并且愿意讨论传播的才能被称之为新闻。换而言之,新闻报道要激起人探究的兴趣,死者是个老头子或者普普通通的男性有什么好探究的,只有花季少女或者年轻漂亮的女性忽然死亡才会引起人探究和讨论。她是为什么死的?她的死背后有什么故事?害死她的是见色起意的路人还是跟她有感情纠纷的情人?最后警方公布的调查结果是真正的真相吗?”
审讯桌另一端的警察们缓缓皱起眉头,大概是察觉到了忽然紧张起来的气氛,这个显然没什么良心的记者识趣地踩了刹车,把后面更过分的话咽了下去,“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的报道大部分都和年轻女性案件有关。非要说起来,我们这群专门报道社会新闻的记者就是一群专门追着尸体跑的秃鹫,我只不过是有一些个人偏好而已,不犯法吧?”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还带着一点流里流气的笑,羽二重发现他的眼珠似乎比平常人颜色要浅,在阳光下泛着一点昏黄,跟他口中那种叫做秃鹫的鸟类似乎真的有一二相似之处。
他微微顿了顿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正习惯性转着戒指的手上,“那枚戒指,能够给我们看看吗?”
穴户耸了耸肩,爽快地把套在中指上的银色指环摘下,懒洋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那枚指环外刻着几个稀疏的外文字母,羽二重接过后沿着内侧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他将戒指放回桌上,重新还了回去。
特搜室的其他人在外头观看完了全程,终于拧起眉,“这家伙的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好了,正常人被警察审讯能有这么镇定吗?”
“正常人当然不行,但如果他真的是杀死高濑的凶手,那他什么做不出来。”
就在众人盯着穴户理一的表情开始分析侧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站在靠门位置的若鹿回过头,就见到自家室长带着几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百贵:“有收获吗?”
“暂时没有。”若鹿望着他身后那几个人,认出他们是公安部的,正要询问就见室长摆了摆手,“这几位是来接穴户的,准备把嫌疑人转交吧。”
众人闻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