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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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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芸娘淡然说出地龙二字, 萧青鸾战战兢兢探出脑袋。

面上稍稍恢复一丝血色,飞快扫一眼芸娘手中小铲,轻问:“芸娘,你不怕吗?”

她看起来那般温婉娇弱, 面对地龙竟面不改色。

闻言, 芸娘扬铲, 把地龙丢去远一些的菜畦里,笑道:“幼时怕, 如今习惯了。”

高贵艳丽的长公主, 被一条地龙吓得一副小女儿情态, 芸娘蹲身挖菘菜时,忍不住弯唇,长公主哪里有传言中那般可怕?

夕阳西下,天边瑰丽的光线洒落北园。

望着芸娘恬淡的侧影, 萧青鸾忽而生出一种时光慢下来的错觉,随遇而安也是叫人欣赏的气度。

遥想当年, 季长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边也只有芸娘一人。

从前只当季长禄痴情,如今看来, 芸娘自是闪闪发光的女子, 值得被人珍视。

“不怕了?”齐辂侧过脸,问她。

萧青鸾站出来, 走到芸娘身后, 接过她手中新挖好的菘菜,帮着放入菜篮中:“我只是不知道会有虫子,才被吓到。”

手里拿着菘菜,她眼神却望向别处, 分明还是怕,齐辂望着她,眉眼俱是笑意。

菘菜层层叠叠泡在水盆中,白梗翠叶,煞是好看。

“泡一会子,洗得更干净。”芸娘向萧青鸾解释。

“芸娘,你懂的真多。”萧青鸾眸光澄澈,由衷赞许。

“生活所需罢了。”芸娘温婉含笑,在旁边清水盆中洗了手,拿棉巾擦干,略带歉意道,“我还有些书稿未完成,失陪一下,二位请自便。”

“书稿?”萧青鸾再次错愕,芸娘还在出书补贴家用?

“我能看看吗?保证不打扰你。”萧青鸾很好奇,芸娘语气平静,显然写书稿是她做惯之事,不知她的书,自己有没有看过呢?

芸娘想了想,并不认为自己的书难登大雅之堂,她眼中多了一分自信光彩:“好,请随我来。”

屋子小,并没有单独的书房,只从正屋隔出一块,摆着一张旧书案并两把圈椅,书案侧沿墙壁竖着一道博古架,没摆多余器玩,满目是书。

芸娘指着其中两格,十余册书卷,轻道:“这些是书斋已经出过的书,不知公主有没有看过,若不嫌弃,倒可以打发时间。”

说完,便不再多礼,研磨执笔,沉浸在笔下故事里。

她神情专注,萧青鸾无意再打扰,轻手轻脚走近博古架,望着架子上的书,眸底生出惊喜之色。

真有她看过的!

取下一册未看的,走到另一张圈椅前坐下,萧青鸾打开墨蓝色封面,看到上面“北园居士”四字,下意识抬眸望了望对面的芸娘。

北园居士的书,在闺阁中早已流传,都以为是位别具一格的落魄书生所些,没想到是眼前性子温婉的美娇娘。

时下志怪话本,多是书生与花精、狐仙之艳遇,北园居士的书,却都是闺阁小姐在花园、水榭,邂逅美貌男狐仙。

贵女们的亲事,多遵循父母之命,未来夫君长得好不好看,并不是最要紧的衡量标准,可若能选择,哪位贵女不喜欢俊美痴情的郎君?

萧青鸾看得入神,读到露骨之处,忍不住双颊醺然。

笃笃。

对面传来指骨轻扣书案声,萧青鸾面上热意未散,茫然抬眸,眼前立着一道颀长身影,是齐辂。

芸娘何时出去的?她左右看看,没见着人。

“饿不饿?出来用晚膳。”齐辂视线扫过她手中已读大半的书卷,状若无意道,“公主喜欢俊美狐仙?”

原来齐辂知道芸娘写书之事,季长禄告诉他的吗?

萧青鸾心下猜测着,压下悸动,匆匆合起书卷,宝贝似地攥在手中:“不止俊美,他还做饭好吃,甚至肯为心仪之人舍弃性命。”

哪里像齐辂说的那般肤浅?萧青鸾暗自腹诽。

厅中传来饭菜香气,萧青鸾放下书卷,起身往外走,正欲掀起布帘,却听身后齐辂轻道:“原来公主喜欢这样的男子。”

他声音压得极低,萧青鸾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到的这样,顿下脚步,侧过脸问他:“齐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齐辂长臂一伸,撩开布帘,等她出去。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皆是寻常菜色,四人以茶代酒,谈笑融融,萧青鸾竟吃得有滋有味,只觉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用罢晚膳,望着齐辂和季长禄收拾碗箸,萧青鸾坐到芸娘身侧赞道:“芸娘,你手艺真好,做的菜比御厨还好吃!”

闻言,芸娘噗嗤笑出声来,萧青鸾以为她是过于高兴才会如此。

没想到,芸娘望一眼身形微僵的齐辂,又收回视线,落在萧青鸾面上,笑道:“公主谬赞,这些都是齐大人做的。”

萧青鸾愣住,面上笑意微微凝滞,转过脸,不可思议望向齐辂,他会烧菜?

片刻后,芸娘在正屋内室收拾被褥,季长禄在灶房刷碗,萧青鸾无事可做,立在客房门口,望着身着夜行衣的齐辂,轻问:“齐大人何时学会烧菜做饭的?”

眼前的他,书卷气之外,似乎又多了一层烟火气。

齐辂手中捏着蒙面巾,并未戴上,笑着走过来,凝着她明灿的眸子,轻道:“臣做的饭菜也很好吃,是不是?”

不知是他离得太近,还是他眉间温柔惑人,萧青鸾蓦地忆起晚膳前,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喜欢长相俊美,做饭好吃,还愿意为心仪之人舍弃生命的男狐仙。

所以,他是在自比狐仙吗?

“齐大人是不是还想让本宫夸你好看?”萧青鸾眸光闪动,仰面,将彼此的距离拉到更近,笑问。

离得足够近,近到她能感受到齐辂略乱的鼻息拂过她鼻尖,近到她清晰感受到他眸底深藏的温度。

原来,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最不会骗人的,聪明如齐大人,也失去骗人的能力。

“对。”难得,齐辂没有否认,目光专注,定定锁住她。

萧青鸾踮起足尖,唇瓣轻柔点啄他唇角,如风吻蝴蝶,一瞬便远离:“齐大人若有事,本宫便另找一位做饭好吃的俊美郎君。”

望着她纤袅的背影,齐辂抬手,指腹轻轻触及她方才停留过的地方,无奈摇头,小姑娘伶牙俐齿,关心的话,也能说得让人牙痒痒。

宫内各处禁军换防时辰,萧青鸾已告诉过齐辂,齐辂潜入紫宸宫,悄然无声。

可萧励身边有暗卫,被暗卫察觉之时,齐辂已至内殿,扯下蒙面巾,肃然道:“臣齐辂,有要事禀报圣上。”

长公主的死讯,对萧励打击很大,他身子不大好,没召人侍寝,薛皇后的身子越发重,熬不得夜,萧励也没许她来照看。

“进来。”萧励轻咳几声,心下生出狂喜,激动地坐起身,掀开纱帘下榻。

齐辂没事,皇妹一定也还活着,平平安安活着!

萧励眼中泛泪,没看齐辂,而是盯着屏风上险峰峻岭,淡淡问:“青鸾在何处?她好不好?”

“圣上恕罪,微臣来迟。”齐辂恭敬施礼,应道,“长公主殿下很好,微臣已将公主安顿在稳妥处,圣上放心。”

说完,他从衣襟前取出一张图纸,躬身呈上,面容清肃:“圣上明鉴,微臣与长公主无意中发现宁阳城江堤暗室,胡知府设计将臣与公主困锁暗室,意图溺死,幸而守城中郎将蔺九聪及时赶到。”

萧励将图纸拿到宫灯下,细细查看,听齐辂禀报完宁阳城诸事,才抬头望他:“你们怀疑国师?”

“不错,微臣怀疑国师曾借江堤控制水患,暗地亵渎供女,利用蔺巡抚、胡知府等人敛财,挑拨睿王对圣上起异心。”齐辂迎上萧励视线,他不信萧励会同先帝一样昏聩。

萧励合上眼,一脸疲惫,捏着图纸的手微微颤抖。

国师,为什么要是国师?

他并不是一位有野心的君王,只想守住父皇留下的基业,倚重父皇亲信之人□□定国,把江山稳稳传下去。

怎么就这么难呢?

“长公主曾怀疑固元汤中有毒,前太医院院正甄直大人也曾质疑固元汤,请圣上速做决断。”齐辂咬咬牙,准备再下一剂猛药,打消萧励的迟疑,“若陛下有事,睿王会如何对待长公主?会如何待皇后娘娘腹中小皇子呢?”

“皇妹?对,朕答应过父皇、母后,会照顾好皇妹。”萧励倏而睁开眼,眸光决然,盯着齐辂,“齐爱卿说的这些,可都有确凿证据?”

萧励对国师起了疑心,可即便齐辂说的都有证据,即便国师真的暗助睿王谋反,天下百姓或许也会站在国师一边,认为是他这个君王德不配位,国师是替天易主。

但有证据,他可以先不动国师,先干掉睿王!

齐辂摇头:“先前那份账本,足以让圣上查抄蔺家、胡家,臣以为,可借查抄之机,核算银子流向。”

“爱卿所言极是。”萧励点头,“那皇妹何时能回来?齐爱卿何时还朝?”

“未免让国师起疑,早做准备,臣和长公主还是等蔺巡抚、胡知府入得京城,再出现为好。”到时,国师、睿王等人,想必要乱一阵子。

对方越乱,形势对他们越有利。

而且,早早让长公主平安归来,萧励未必能坚定此刻决心,去对付睿王和国师。

“好,便依爱卿所言。”萧励想了想,“朕明日便下旨,令季长禄去江南查抄蔺、胡两家及一干人等。”

如愿离开皇宫,回到深巷小院,正屋早已熄灯,客房内室倒还亮着光。

知道季长禄是在等他,齐辂走进去,除下夜行衣,把萧励的决定告诉季长禄。

季长禄哭笑不得,把手中书卷丢在齐辂身上,笑骂:“你倒是挺会替我找事儿啊!”

“季兄不想去?”齐辂把书放回小几上,走到窗下盆架边洗手。

“想去倒是想去,可宁阳城不太平吧,我可没你那一身好武艺,万一不能活着回来,我怕对不起芸娘。”季长禄望着齐辂,语气轻松,半真半假道。

“舍不得媳妇儿就直说!”齐辂走到榻边,嫌弃地把季长禄往里踢了踢,“我会修书一封,你去找守城中郎将蔺九聪,他会护你周全。”

“蔺九聪?”季长禄很是诧异,“听着像是蔺家人?”

“是,也不是,他跟蔺家人不同。”齐辂朝外一躺,不再理他。

闭上眼,脑中忆起被困江堤暗室的情形,他故意逗萧青鸾,说若跟她死在一处也不错。

那日,若真的死去,算不算是为她甘愿舍弃性命?

狐仙是子虚乌有,他不比狐仙更真实可触吗?她却为个狐仙脸红羞然。

齐辂很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感受到一颗心似泡在醋坛里。

再度置身熟悉的迷雾,齐辂从容不迫往前走,很想知道,这回,梦境又会告诉他什么?

不知走过多久,终于云收雾散,他听到萧青鸾虚弱无力的咳嗽声,心下一慌,冲进华屋。

却见鬓染点点白霜的自己,正坐在美人榻边,温声哄她服药:“公主按时服药,病才好得快,圣上日日询问公主病情,公主也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药太苦,本宫不想吃。”她面色不太好,身子极虚弱,气势却仍不输人。

他温声哄着,把药送至她唇边,她到底还是肯吃。

碗中汤药见底,他把药碗递给身边侍立的宫婢,宫婢笑着接过去:“公主还是最听齐长史的话,其他人喂药,公主都不肯吃,只有齐长史能把公主哄好。”

梦中的他,没注意到萧青鸾的眼神。

可齐辂注意到了,她依旧好看的美眸,深深凝着他,隐隐含着泪光,还有不舍。

不是初服忘情丹,醒来后疏离淡漠的目光,忽而,齐辂心中生出奇异的猜测,那忘情丹会不会早已失去效用,她已然忆起从前?

画面一转,到了她香消玉殒这一日,梦里他望着冰棺里的萧青鸾,目送她被抬入幽暗的公主陵。

齐辂看到自己接过新帝旨意,跪地叩拜,向圣上恳求:“微臣愿入东宫,教导太子,只求圣上垂怜,许臣百年之后葬入大长公主陵寝。”

天光渐亮,齐辂醒来,梦中说出的话,犹在脑中回旋。

钟灵山上,甄直墓前,薛玠说的没错,他确实曾深爱过她,死也要同她葬在一处。

所以,梦中缥缈的记忆,确是他自己苦求而来的机缘。

眠香苑中,容筝正满怀愁绪拨动箜篌,丫鬟进来,擦拭案头花觚闲话道:“姑娘不出门,可知今日又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容筝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还有比长公主芳逝更大的事吗?

“圣上今早突然降旨,要季状元去江南查抄蔺巡抚和胡知府两家,姑娘您说说,莫不是圣上查出来,他们暗害了长公主?”

“你说什么?”容筝双目泛红,直直盯过来。

那丫鬟吓得一抖,险些把花觚摔了:“奴……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跟嬷嬷说一声,我要去兴国寺。”容筝丢开箜篌,肃然起身。

“外面热着呢,姑娘皮肤娇嫩,不怕晒坏了去?怎么这会子要上兴国寺?”丫鬟嘟囔着,对上容筝的目光,又赶紧闭嘴出去。

后晌,正热的时候,容筝立在禅院中,青檀树下,望着薛玠:“大师被容筝困扰许久,想必也心烦,如今容筝有一事想求大师,若大师应允,容筝发誓,再不纠缠。”

“何事?”薛玠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滞,目光冷肃落过来。

“江南蔺巡抚、胡知府暗害长公主,我不管幕后是否有人指使,也不管谁会出面替他们脱罪。”容筝红着眼,身形微微颤抖,“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青鸾:傻姑娘,不哭,我没事昂。

快放假了,可能要出去嗨皮,这几天努力存稿,所以暂时没办法双更,但每章很尽量多写点昂,放假回来试试加更~给每个闪闪发光的小天使们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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