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某种角度来说,任司正也算“公平公正”。
比如人家眼里就从来没有什么爵位、性别的区别,只要你考核成绩好,那在他这就是拿到了万能通行证。
不巧,顾远筝上月评级都是“甲”,力压一众世家子弟。
他每一科都是甲等,这样的学生会撒谎吗?任司正觉得不可能!
于是十遍《鸿贞策论》,转而落在了乙班头上。
任司正走后,两个班级的少年还留在原地没散去,各色信引交错试探,大有再打一次的阵仗。
倒不是因为沈锐和丁鹭洋,而是这两伙人早就积怨已久了。
邵云朗听见身后有人说:“凭什么啊,刚才让我们抄二十遍,落在他们头上就剩十遍了?”
乙班的学生抻懒腰,“十遍嘛,我以前默的手稿正好能交上去,嗐,没办法,背的时候手勤快了点,就写完了。”
丁鹭洋脸色黑如锅底,在顾远筝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我从来就不去竹林,你也没听到过我辱骂庄竟思,你刚才就是在说假话。”
顾远筝从容的转身,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窘迫,甚至还颇为温和有礼的笑了笑。
“你说的对,我在说假话。”顾远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你说假话任司正信得,我的假话又为何不能被相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再说,我不想写十遍策论,毕竟看了两三遍就记住的东西,实在不值得浪费笔墨。”
“嘿!顾哥威武1甲班有人跟着哈哈笑道:“就是,看就能记住,猪才要抄吧1
甲班其他人:……
大可不必如此上头,都开始自己骂自己了。
丁鹭洋脸色愈发难看,片刻后,他冷笑一声,“你顾远筝是厉害,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甲班的人就是除了祖荫之外样样不行,每次考核得到的甲级都不如我们,这三年不是一直如此吗?一群……”
他忌惮的看了一眼邵云朗,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但嘴唇翕动,分明是“废物”两个字。
“滚你娘的!你有本事给老子说出来1沈锐差点被这阴损的王八蛋气炸肺。
邵云朗没见过自己非要上去找骂的,一脸无语的按住跳脚的沈锐,“行了行了,要下雨了,先散了!下次考核比他们强就是了嘛,不气不气。”
他就随口这么一说,想把人打发了好去取回自己的西瓜,却不想有个小姑娘大着胆子捞住他的袖子,小声问:“殿下,差距不大的,只要你考到一个甲,然后没有丙,我们就赢了,所以……”
邵云朗:“???”
那小姑娘坚定的说完:“你能努力一下吗?”
邵云朗:“……”
那女孩子也是个天乾,眉目英气,硬凹出个“楚楚可怜”,也是十分努力的在劝学了,邵云朗无奈扶额,“行,我努力。”
人散的差不多了,庄竟思才从各色信引里缓过神,一边哭唧唧的骂丁鹭洋,一边别别扭扭的向沈锐道谢。
刚才像只斗鸡似的沈锐这会儿又变成了瓜皮,脸红的像挨了巴掌的人是他自己。
邵云朗瞧着有趣,比织金河上唱曲的有意多了,甚至把手摸进了袖子里,想掏出一把瓜子,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住了手腕。
“殿下。”顾远筝笑着说:“要下雨了,别看热闹了。”
他这次的笑与方才便大不相同了,似刺破云层的阳光映在墨色瞳仁里,暖融融的。
左右人都散了个干净,邵云朗也就不再和他唱什么横眉冷对的戏码,他拍了拍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远筝。
“初见时顾公子顶着一张绝顶好看的脸,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性情又温柔贤良,如今看来你是芝麻汤圆,外白里黑埃”
顾远筝有些诧异,他知道邵云朗应当还在生气,却不想这气性还有点大,方才的伶牙俐齿此时尽数哑火,他清咳了一声,有些无奈,“殿下……”
其实如他所料,邵云朗回宫里拘了两天,气早就消了大半。
但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又把五殿下的火给拱了起来。
他前天在景华宫里,往盆景里倒酒,祭奠他那就此夭折的情愫,结果昨天那花就不堪愁思,叶子簌簌而下,秃的像祁先生摘了假发的头顶。
为此他母妃差点把他扔池子里,追着他绕着景华宫跑了三圈。
这帐,该记在顾远筝身上!
无端被迁怒的顾远筝满目茫然,见邵云朗走了,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耍了一通小孩脾气,五殿下舒服了,回了鸭子窝也就不再黑着张俊脸,还主动问顾远筝,“你不像爱掺合这些事的人,怎么听到的风声啊?”
顾远筝顺势下台阶,“我一直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邵云朗迷惑:“读书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这是什么读法?”
“天气这么闷热,想着殿下叫我同去避暑埃”顾远筝眨眼,笑道:“可惜没等到。”
他径自进了屋,取出一本藏蓝色封皮的小册子,放在石桌上推给邵云朗,“说笑的,在寝舍里给殿下整理了一份棋谱,我做了批注,殿下闲时看看。”
邵云朗:“……”
那书册约莫一指厚,风掀起书页,里面的字和图皆是工整简洁,可见写的人是花了心思的,不是这两天能完成的。
这还让他怎么生气,邵云朗暗自叹气,这要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地坤该多好,就算迎娶丞相之子会有麻烦,他也豁出去了。
偏偏是个天乾。
他收起小册子,语重心长道:“顾兄,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顾远筝:“……”
这和他设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正要说什么,院门便被人叩响了。
邵云朗看了眼将要落雨的天色,莫名道:“谁啊?”
“哥~”庄竟思小声说:“快开门,我带了好东西1
邵云朗一头雾水,走过去开了门,看了眼门外站着的两人,他问庄竟思,“什么好东西?就你身后这玩意儿?”
这玩意儿——沈锐:“……”
沈锐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两个网兜里好几个小油纸包。
邵云朗当场变脸:“呦~来就来了,拿什么东西,快请进1
“你这人……”沈锐一脸无语,绕过邵云朗先进了小院。
庄竟思也要跟进去,邵云朗无意间一低头,正对上庄竟思凸起的肚子,他额角青筋一跳,咬牙问:“这什么玩意儿?”
庄竟思开心的拍了拍肚皮,“锅啊,哥,今天我们一起吃咕咚锅吧1
“上次那口锅都被司正收缴走了,这次又是哪里来的锅?”邵云朗目瞪口呆。
“这就叫山人自有妙计……”庄竟思摇头晃脑,眼角眉梢皆是得意,“在一个成熟的老饕面前,没有攻克不了的困难1
“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沈锐莫名其妙,“你说他这里有炭和炉子,在哪呢?”
“我去找1庄竟思把锅拿出来,一把塞给邵云朗,转身往屋里跑。
“唉?”邵云朗匆匆跟上,“你别乱翻,我床底下还放了点私物呢1
庄竟思:“什么呀!不就是话本和春宫嘛!咦?哥你这新买的玉佩吗?没见你带过啊,怎么还藏起来了,这颜色好素净……”
“你个小混蛋!给我放回去1
屋里好一阵鸡飞狗跳,顾远也放下了书卷,对拎着食材的沈锐一颔首,客气又疏离的打了招呼。
……
窗外秋雨绵绵,暑气消退,寒意渐起,微凉的秋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屋里,刚露个头,就被蒸腾的水汽给驱散了。
四人围在迎客厅的小圆桌旁,桌上架着一口小铜锅,里面红汤翻滚,鲜辣扑鼻,庄竟思欢呼道:“开了开了,快下东西!饿死了1
邵云朗一边挽袖子,一边嗤笑,“庄小郡王,自己动手吧,还等着谁伺候你?”
他话音未落,沈锐已经起身把庄竟思眼前的肉夹了进去,还颇为高冷的哼了一声,“我也饿了。”
“不必解释。”邵云朗转头问顾远筝,“我记得中秋那天一起游湖,你能吃辣对吧?”
“嗯。”顾远筝点头,挽好袖子后给邵云朗倒酒。
沈锐见状轻哼一声,“你们关系这么要好,平日里做戏给谁看呢?”
“啧……”邵云朗咂舌,眼睛一弯,笑道:“给蓄意要害我的瓜皮看呗。”
“瓜皮是何物?”沈锐问庄竟思。
庄竟思:“傻子1
邵云朗啪的按住桌子,斜睨了沈锐一眼,“吃了这顿饭,过往恩怨可就一笔勾销了,你要不同意也行,出去闻味去!别掀我桌子啊1
“谁要掀你桌子了。”沈锐今日格外克制,纵然脸色比锅黑,还是主动举杯,瞧着别别扭扭的,“过往多有得罪,这杯酒就算赔礼了,还有……今日多谢你们二位……”
“嗯?”邵云朗坏笑,“最后一句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楚。”
顾远筝失笑,从锅里捞出烫好的羊肉,放到邵云朗的碟子里凉着。
“我说……”沈锐深吸一口气,“多!谢!1
邵云朗笑着举杯,两只青花的小茶盏轻轻一碰,他仰首饮尽杯中酒。
梅子酒带着清甜醇厚滚进胃里,回味还有些酸涩,酒香恰如这群少年。
酒过三巡,吃的肚子里有了底,庄竟思又不老实了,嚷着说没意思,偏要玩什么飞花令。
既然是玩,就要有彩头,庄竟思想来想去,说谁对不上,就要献艺一段。
五殿下能歌善舞,自然无所畏惧,顾公子才华横溢,飞花令是六岁就玩够了的把戏,整张桌子就沈锐抓耳挠腮,最终还是没逃过“来上一段”的命运。
酒气上头,沈锐也放开了许多,扯松领口,拎着小酒坛权当醒堂木,咚的撞在桌上,开始绘声绘色的说书。
“话说这群盗墓贼,在墓道里先死了个七七八八,最后活着进入墓室的,就剩下三个人了1
烛火明灭,沈锐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说书的天赋,他嗓音压的极低,恰逢变音的年岁,不仅是沙哑,还带着几分阴森森的味道,说到惊险处还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
围着听故事的其他人表情各异,邵云朗仍在喝酒,胳膊被庄竟思一把拉住,这一撞,酒泼了顾远筝一身。
邵云朗:“庄竟思!小怂鬼你给我起来1
庄竟思自顾自的瑟瑟发抖,又怕又好奇的问:“然后呢?”
他一捧场,沈锐更来劲了,“他们合力掀开那楠木的棺材盖,您说这里有什么?”
庄竟思惊恐的瞪圆眼睛,邵云朗一只胳膊给他抱着,另一手给顾远筝比手势,让他去换件衣服。
然而顾远筝却只是眉头轻拧,目光似乎在看……他被抱着的胳膊?
不知是不是因为熄灭了几根烛火,他半张脸没在阴影里,轻抿了一下唇角,眸光幽暗。
看着好像不大高兴?
邵云朗摸摸鼻子,心虚的想: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大不了一会儿他给洗衣服呗。
那边沈锐骤然拔高音量,“那棺材里,什么都没有!墓主人,竟然不在其中!1
“啊1庄竟思大叫一声,震得围桌而坐的人齐齐一抖。
“啧……”邵云朗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耳朵,微微前倾了身体,纱灯映亮他俊美明艳的一张脸,在这“诡谲”的气氛下,他嘴角仍噙着一些浅浅笑意。
然后他就顶着这么张风流多情的脸,慢条斯理的说:“没人?难道粘盖上了?”
沈锐:“……”
顾远筝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