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晚间照旧秉烛夜读,邵云朗翻看顾远筝给他誊抄的笔记,不时伸手摸了小碟里的果脯塞嘴里含着。
见他今日的要看完了,顾远筝才说:“没想到你会答应宇文涟。”
“啊,这个碍…”邵云朗后仰身体,懒散道:“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呗,杀杀丁鹭洋那群人的威风。”
“只是如此吗?”顾远筝执卷的手骨节分明,白日渐渐短了,他起身点燃烛火,又罩上纱罩,“殿下,我听闻这次年尾考核,圣上会亲临太学。”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邵云朗失笑,痛快承认,“对,也有这个原因。”
他略做停顿,少年俊美的面孔在烛火明暗中更添几分妖冶,“明年离开太学,便要请封了,从此山高路远,再归京时该是国丧了,生时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远筝呼吸一滞。
他早就知道邵云朗与旁的皇室子弟不同,他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待人情真意切,少年人总是对父亲充满慕孺之情,就算不得宠爱,那也是他父亲。
“殿下。”顾远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
“干什么像我娘似的?”邵云朗拂开他的手,啧了一声,“我吧,确实想过他疼我,求不得也就算了,虽有缺憾,却也不至于囿于其中。”
顾远筝一愣,随即笑道:“也是,若因此伤春悲秋,倒不是你了……既然不求圣上宠爱,那你考核怎么突然要尽全力了?”
听他说尽全力,邵云朗笑了。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是顾远筝从相府带回来的贡品滇红,一入口又甜又滑、醇厚爽口,像山野的风迎面吹过来,带走了身上的倦担
放下茶盏,他笑了笑,“不求宠爱,但求垂怜吧,让他看到我有能力治理好我想要的封地。”
顾远筝挑眉:“殿下想要哪里?”
邵云朗手摩挲着杯身,缓缓道:“我要宁州绥安郡。”
那地方和它的名字一点也不搭边,半点也谈不上“安宁”,宁州地处西北边陲,常年受蛮族侵扰,绥安郡虽在宁州东部,也不算上富庶安稳。
“去做点事,总不能这辈子到了封地就开始养老。”邵云朗眨眼,“太有钱的地方,我大哥、三哥疑心病又要犯,我自己去穷乡僻壤里种番薯,他们总管不到吧。”
顾远筝只是替他觉得可惜,若不是生在皇家,邵云朗大可以入仕从政,他本该大有所为。
不过在封地大展拳脚也很不错,顾远筝给他添上茶水,笑道:“那在下愿为幕僚,陪殿下去宁州种番薯。”
“你跟着干嘛?”邵云朗白他一眼,“先前以为你是个地坤,在京中想做出一番事业那可是难上加难,带着你倒也无妨,如今知道你是个天乾,又出身世家、才华横溢,该有一番成就。”
顾远筝摇头,“才华、学识皆是为了能多些选择,而非被选择……殿下也不必急着拒绝。”
“行吧……”邵云朗抻了个懒腰,他在寝舍里穿的随意,中衣在动作间贴上了腰腹,窄瘦的线条便浮现出来。
顾远筝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今日便到这里吧,殿下早点休息。”
“嗯。”邵云朗笑道:“自从和你住一起,我都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上次回宫里,我母妃还很是稀奇,说改日要谢你呢。”
顾远筝淡淡道:“端妃娘娘太客气了,殿下身体好些,将来享福的是我……”
邵云朗:???
“大昭宁州的百姓。”
“好你个顾远筝,讨打1
少年一拳挥出,被顾远筝侧身避过,那拳风凛冽,当真没容情,顾远筝轻笑:“我说错什么了?殿下想听什么?”
“想听你叫……”
我爹,后两个邵云朗吞了回去,他不想对顾相不敬。
只是单单这四个字……
顾远筝笑的更厉害了,两□□来脚往的,差点踢翻书案,最后顾远筝拼着挨了一肘子,把人给按到了屏风上。
幸亏屏风外侧被邵云朗堆了些杂物,不然这一撞,非要把屏风给摔散架。
顾远筝肋骨疼得很,不用看都知道青了,但这人一边抽凉气,一边还死死抓着邵云朗的两只手,稳稳按在邵云朗腰后,把人面向屏风困了个结结实实。
“好了殿下,别闹了。”他还笑着凑近邵云朗耳侧,轻声道:“我叫就是了,殿下想听什么?”
微弱的气息擦过耳畔,邵云朗痒的一抖,耳朵尖霎时绯红。
这正人君子要是突然孟浪起来,还真让人难以招架。
邵云朗让他给气笑了,“你先调戏小爷我,到头来还说我闹?顾远筝我看你就是朵白莲花,你叫吧,今个不把小爷叫高兴了,你别想睡觉1
这话说的真是愈发离谱,若是隔墙有耳,这会儿怕是已经通知司正了,幸而太学内拢共没有多少学子,后山的住处间隔也大。
“叫点什么呢?”顾远筝沉吟片刻后,又凑过来,“殿下?云公子?还是叫……小五?”
院外暮色四合,倦鸟归巢,蓦然一声咆哮惊的梨树上喜鹊飞起,叽喳叫着盘旋。
“顾远筝!你个狗东西没完了是吧!1
……
转眼便到了落雪时。
太学的年尾考核终于在两班少年的剑拔弩张中开始了。
一般来说,皇帝只会来看最后一场,也就是考核骑射的冬猎,顺便过问诸位学子的成绩,毕竟除了最后一场,其他的诸如礼乐棋艺等考核项目,实在是不具备观赏性。
任司正为人师表虽然有所欠缺,但做事效率着实不错,当天的考核结束,晚上就能出评级结果,给轮值的杂役一些银钱稍作打听,第二日就能知道考得怎么样。
邵云朗交了策论的答卷,监考的祁先生接过来,耷拉着的眼皮有些意外的睁开着。
术业有专攻,祁先生倒不会越俎代庖的替其他先生阅卷,明天上午的对弈考核,才是他和其他几位棋艺先生评分的时候,今天只是盯着这群皮猴,别在下面做一些小动作。
可就算他不阅卷,粗略一看邵云朗那两张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也够他惊讶的了,毕竟前几年五殿下的策论就只写半张纸,还写的错漏百出。
用任司正的话说,太学里那只听了几年课的大公鸡扔在纸上,刨的都比五殿下强。
他粗略看了两眼,竟觉得这策论写的着实不错,言之有据,便有些欣慰的对着邵云朗点头道:“不论对错,殿下这次至少还算心诚,明日对弈,殿下也要如此才好。”
邵云朗早就知道这老爷子就是倔了些,待学生的心还是很真诚的,故而也拱手笑了笑,“明日定然不会让先生失望。”
祁先生捻着胡子微微一笑,“老朽不失望,毕竟殿下每年评级都是丁等,今年能拿个丙,老朽就知足了。”
邵云朗:“……”
哼,明天就让老爷子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抻着懒腰,一只脚刚出了课室,斜刺里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问:“殿下!考得怎么样?”
这一扭头,正对上甲班一小半人殷殷切切的目光,那眼神,闪亮的像看到母鸟归巢的雏鸟。
邵云朗被看的后背发麻,忍不住问:“你们?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宇文涟一拍额头,顶着冷风呼出一串白气,咬牙切齿道:“今年的试题是什么玩意儿?‘湖石论’?我家老爷子就不爱这玩意儿,池子里那块他嫌碍事,一早就搬走了,改在湖里养大鲤鱼,我怎么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论的?”
后面的几位少年少女纷纷点头附和,打眼一看,都是武将家的孩子,估计写个“鲤鱼论”更得心应手。
邵云朗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这群人打发走,一个人踏着雪慢悠悠的回了鸭子窝。
他本以为顾远筝应当早就回来了,推门却没见人,小院里除了落雪还有有堆积的梨树叶,左右也没旁的事,邵云朗索性拿着扫帚,清出了一条小径。
冬日天黑的早,他这边踩着石桌挂灯笼,身后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顾远筝迎着细碎的风雪,抬眸浅笑道:“殿下是在为我留灯吗?”
他抬着头,有雪落在眼睫上将融未融,被纱灯朦胧的光影一晃,眸光碎碎的闪烁着,加上今日他披了条雪白梨花纹的大氅,乍然一看竟像个不染凡尘的精怪。
“哎呀,真是不得了……”邵云朗摇头感叹,“我刚才还在想这老树这么多年了,会不会有个什么妖精住在树上,回头一看,这梨花仙竟然现形了,话本诚不欺我……”
他自石桌上跳下,凑过去一挑顾远筝下巴,“小仙人是来给我当媳妇儿的吗?”
顾远筝垂眸,目光无声描摹那少年俊美的五官,半晌,他喉结滚了一下,轻声道:“兴许,是来给殿下做夫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