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所谓枕戈待旦, 便是有的将士睡觉时会将箭筒枕在脑袋下,这样若有大规模的敌袭,人马的脚步声便能听的清晰些。
黑暗里, 顾远筝猛然睁眼, 同时翻身坐起的还有蔡淼。
“都他娘的起来!!”壮汉洪钟般的嗓子震得营帐直抖, 他还用脚踢睡在他四周的人,“敌袭——”
老兵们一骨碌爬起, 抄起武器便冲出了营帐, 蔡淼一伸手抓住也要冲出去的邵云朗, 骂道:“你干什么去?”
邵云朗:“不敌袭吗?杀敌去啊?”
“去去去……你个小毛孩子你杀过人吗?给老子去看着粮草,别瞎跑出去扰乱阵型!”
邵云朗一掀营帐,指着外面给蔡淼看,“老蔡, 那边可亮呢, 粮草好像被烧了。”
蔡淼:“……”
“而且你这有什么阵型啊?”邵云朗一弹手中统一配备的长刀,那生铁低吟一声,“虽然我长得像个少爷, 但属实没有少爷的命啊。”
那少年说完, 悍然挥刀架住斜刺里劈来的蛮族弯刀, 刀锋摩擦出刺耳的锐鸣, 他腕上施力,挥开那弯刀, 横刃抹了偷袭者的脖子。
温热的血溅落在雪地上,邵云朗手有些抖,他回眸笑道:“你看,这不就杀过人了?”
老蔡还没回过神,肩上便被拍了一下, 顾远筝上前一步道:“蔡大哥,蛮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杀到营帐附近,我们怕是被包围了,尽快带着流民突围吧。”
老蔡:“……”
娘的,今年的新兵不太对。
但正如顾远筝所说,这群蛮族士兵数量不在少数,这么一大支军队是如何避过前面的芦乡关,凭空出现在这朔方原上的?
若不是恰好碰到这只运送粮草的辎重队伍,他们岂不是要直取秋水关了?
蔡淼立刻想到,得赶紧把这事告知秦靖蓉,便击掌道:“阿远说的对,小五!你快去范校尉帐子里,让他带人突围,将消息递到芦乡关,让秦将军速速回防。”
顾远筝道:“我与他同去。”
自军费削减,辎重队伍的兵刃都是前线用旧的,很多新兵甚至没拿到武器,一路行来处处能见身首异处的惨状。
邵云朗不惧杀人,但也着实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白日里还有人与他打过招呼,现如今却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呛鼻的血腥味灌进肺里,让人几欲作呕。
喊杀声震耳,间或夹杂着痛呼。
顾远筝脸色也不好看。
兵刃本就不够,他用的是自己那杆长-枪,只是枪杆被他缠了布,包裹住了凶戾的神兽和雪银色枪身。
此时那布被血浸湿了大半,顾远筝甩手振掉枪尖上的血珠,看了一眼围过来的两个个蛮族武士。
他低声对邵云朗道:“范京的营帐就在左边,这一路过来都没听见他传令,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邵云朗蹭了下溅到颊侧的血,和顾远筝背抵着背,闻言也道:“那也得去他帐子里看看,他要是死了,就麻烦了……”
主将若是死了,其余兵卒无异于一盘散沙。
“好。”顾远筝道:“绕到那辆马车后,我拦住这里人,你去找他。”
两人交谈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蛮人已经吼叫着扑了过来,顾远筝侧身避过刀锋,抬腿将人踹飞出去,同时沉声道:“快去。”
邵云朗转身快步跑向校尉范京的营帐。
范京是个惜命的,他不要排场,把自己的帐子和普通人的帐子混建在一处,可这也没能让他逃过一劫。
帐子上喷溅着血迹,邵云朗皱眉,用刀挑起厚重的门帘,从缝隙里窥见范京丢了脑袋的尸体。
……
被俘的士兵像被赶着的牛马般,一路被吆喝着,赶到了一处山下的营地,流民哭声不绝于耳,兴许是被那幼童哭烦了,蛮人将孩子从母亲怀里夺过来,狠狠的掼在地上。
母亲凄厉的惨叫着,士兵躁动起来,又被弯刀镇压下去。
邵云朗伏在山上,眼底一片红,他抓着地上的枯草,半晌才缓缓送开手指,吐气都和着一股子血腥味,他转头轻声问一同闯出来的顾远筝:“蛮子这营地有问题。”
两个少年一身狼狈的趴在高处,皆是灰头土脸,若是蔡淼有幸还活着,都未必能认出来这两个“少爷羔子”。
一夜厮杀,天边将将现出一线明光,天地间风声呼号,似战鬼哀哀切切的哭诉。
借着熹微晨光,邵云朗看到营地里堆着好大一堆零散的碎石,还有大昭装扮的百姓在石壁下忙活。
顾远筝看了一会儿才道:“确实不对,安营扎寨最忌山下,是为防敌军居于高处用箭矢流石袭营,这人偏偏将营寨设在山脚下,要不就是个不通军事的,要不就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这山有问题。”
两人皆是目力极佳,顾远筝点着一处黑黢黢的洞口问:“那是不是……矿洞?是用作开采岁金的?”
邵云朗被寒风刮的脸颊生疼,他那遮风的围巾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只得用手搓脸,他略做思索,便小声道:“这些应是前朝留下的,我曾在杂记上看到过一则传闻,前朝强征民夫开采岁金,让这些人日以继夜的凿石冶炼,仅元初一年,便病死两万民夫,某夜天降大雨,幸存的民夫一夜间便自这山间消失无踪,主事的人以为是山神救走了这些人,吓得大病一场,从此吃斋念佛了,倘若这不只是个编撰的神话故事……”
山下有人抬头眺望山上,顾远筝按着邵云朗趴下。
两人脑袋凑作一处,顾远筝接着说:“这不只是个神话,那些人可能是不堪苦役,在开凿岁金时,悄悄挖了条守备不知道的狂道,打穿了山体,逃命去了。”
邵云朗附和:“对,有可能。”
毕竟夏日里矿道内闷热异常,气息又不流通,守备常常将人放进去,便不管了,只等出来时再清点人数。
“若是如此……”顾远筝脸色微变,“只要他们悄无声息的将这矿道拓宽,便能送一支奇兵直达秋水关前。”
“得快点给芦乡关递消息。”邵云朗低声道:“我想混进去看看,要是能弄出点乱子,拖延一二……”
“不行。”顾远筝冷声道:“你去递消息,我留下。”
“嗐,你也不是不知道,蛮族不留天乾的战俘,只留泽兑干活,还有地坤,咳……那个什么。”邵云朗拍了拍顾远筝的背,“行了顾小远,这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知道你舍不得我……”
他凑过去,干裂的嘴唇贴了贴顾远筝的冰凉的脸,“我肯定能好好回去,还没睡过你呢,哪能舍得死呢?”
顾远筝不语,点墨般的眼瞳定定的看着他。
天光欲晓,再亮一点他们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半晌,顾远筝扣住他的下巴,用力吻了下去。
这姿势别扭,吻的也算不上温柔缠绵,夹杂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却几乎在瞬间点燃了心口那捧少年人的热血。
邵云朗勾住顾远筝的脖子,不甘示弱的回应。
分开时,邵云朗蹭了蹭顾远筝唇角的水光,哑声笑道:“你吃奶呢?使这么大的劲?行了,别亲的像爷一去不回一样,就分开几天而已,这么腻歪作甚。”
顾远筝眸中墨色翻涌,片刻后又凑近,和邵云朗贴了贴额头。
“顾好自己。”他轻声说。
邵云朗眨眼,“嗯。”
顾远筝悄无声息的起身,缓缓的退出山下人能看到的范围,然后才转身,背负着长-枪迅速隐没在落了叶子的树林间。
目送顾远筝离开,邵云朗叹了口气。
顾远筝送消息也不容易,辎重队伍连车带马都被这群蛮子掳了回来,单凭两条腿不知要在雪地里跋涉多久,就算顾远筝会些轻身功夫,保守估计也要跑个两天两夜。
再带人回来,不迷路的情况下也要四天。
不知山下是从何年何月开始拓宽矿道的,现下进度又如何,要是这四天蛮族有大部队赶到,秋水关可就危险了。
当下的问题是,他该怎么混进去呢?
早知道还不如不跑,被抓进去更轻松几分,不过要是他直接被抓进去,难保顾远筝会不会做出只身闯敌营这种蠢事。
再在这山头趴着便容易被发现了,邵云朗也谨慎小心的挪下了山,借着枯草和林子的遮掩,一点点的往蛮族营地那边摸。
但这群蛮子还养了几只大狼狗,那东西不知是不是吃了人肉,眼睛红得像滴了血,顺风闻到一点味儿,都会警觉的起身走动巡视。
邵云朗暗道:比他那哼哼唧唧的三十一更像狼。
他都想了要不大叫一声直接被抓进去算了,又忌惮那些蛮子上来便将他杀了,那死的岂不是很冤枉?
正踌躇之际,他绕到了营地后面。
“嘎啊——!!”
亡鸦惊飞,却又栖于树上,徘徊不去,黄褐色的眼睛还滴溜溜的盯着下面的“食物”。
邵云朗瞳孔震颤。
他眼前的空地被人挖了个坑,不知坑有多深,因为这坑已经被填满了。
被横七竖八的尸体填满了。
这些人身上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衫,偶有一两具尸体是大昭士兵的,下面的死尸已经爬上了一层银霜,苍青面孔上唯一有色彩的是涣散开的眼瞳。
牙关紧咬,邵云朗强自压下胸中激涌而起的怒火和悲惧。
他突然很想回到那软红千丈的雍京城,问一问那端坐高位的皇帝,边陲的这一幕幕生离死别和苍生悲苦,他知道吗?
“咔嚓——”
踩断枯枝的声音传来,邵云朗霍然回头,眼中凶戾恨意惊得那人张口就要惊叫。
邵云朗动作更快,那老人家刚迸个沙哑短促的“啊”,便被他扑过去用胳膊夹住了脖子,拖到了树后。
这么一拽,邵云朗才发觉老头手里还抱着什么,就这么滚落出去。
他低眸一看,是那具幼童的尸身。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推事业线,让殿下快点升职加薪。
宝们,我苟到倒v啦,明天入v掉个三章吧!
【挥舞着手中的肾宝,流下心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