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邵云朗一想到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这样说过顾远筝, 他就要气炸了,牵着马缰的手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胯-下的神骏曾是朔方原上的野马王,当初为了驯服这匹性烈如火的马, 邵云朗没少花心思, 马儿颇通人性, 焦躁的踱步,眼神饿狼似的盯着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薛河。
“若非丞相年少时代朕入了敌营, 如今双腿不便的本该是朕!”邵云朗牵着马环顾跪着的众人, 马鞭一点瘫软在地上的薛河, 冷声道:“日后若是再让朕知晓何人胆敢对丞相不敬,下场当如此人!”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小声应是。
邵云朗看了眼顾远筝,回身对禁军统领道:“请帝辇去。”
“是!”禁军领命而去。
帝辇即为皇帝专门乘坐的车轿, 用途不同规格也有所不同, 像今日这种不必接受民众参拜,只是出行用的帝辇,便只用了四匹马拉车, 算是形制最寻常的。
邵云朗翻身下马, 上了马车, 又让内侍将顾远筝扶了上去。
待到马车辘辘走远, 有禁军上前拖走昏厥的薛河,跪着的众人才敢神色惊惶的站起来。
人群里, 一道视线阴沉沉的注视着帝辇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明黄的璎珞转入猎场看不见为止,他才冷淡的收回视线。
顾远棋站在这人身侧,又叫道:“叶桓?叶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没看什么。”叶桓垂眸,遮掩住眸中情绪, “只是觉得……陛下待顾相实在爱护有加。”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顾远棋皱眉,锐利的视线却落在被拖走的薛河身上,“这小子……刚才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
“大概是饮酒了吧。”叶桓看了眼顾远棋,“还未谢过顾将军方才出手相助。”
他低眉顺目的躬身一礼,垂眸时纤长睫毛小刷子似的落下,瞧着颇为乖顺。
顾远棋被他这样郑重的道谢,耳根便是一热,也忘了薛河那桩事,连连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与你发生口角的是何人?”
“同僚罢了,没有大事,只是他性子有几分急躁……”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并肩向猎场里走去。
……
马车里,两人才刚刚分开。
邵云朗唇上泛着水光,还有些肿,本来被那姓薛的傻子惹出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也被顾远筝给亲没了,一时颇为哭笑不得。
“光天化日的,顾大人做什么突然偷袭朕?”
顾远筝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半晌才笑道:“陛下在马背上当真威风的紧,臣看得实在是……情难自抑。”
想起薛河,邵云朗神色又阴沉下来,他抬眸看了眼顾远筝,忍不住问道:“阿远,你这些年腿不方便,是不是有很多人……”
他说了一半停下来,抿唇没再说下去。
顾远筝却了然,只淡淡道:“陛下,并没有很多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就算我是个废人,也是个身份尊贵的废人,是丞相的儿子,没有几个不开眼的人在我这里蹦跶。”
“那我也心疼。”邵云朗仍是皱着眉,“处理完科举的事,你便不必再装病了。”
他说的话,顾远筝就没有不听的,当下便点头同意了。
因薛河的事,这场踏青进行的异常沉闷压抑,晟启帝与丞相坐在帐子里根本就没出来过,还有两个小地坤被先前的变故惊得虚汗不止,都没进猎场便乘着马车回去了。
下面的人在对诗,但早就没了先前的兴致,只是皇帝不走,他们也不敢动,只得在底下陪坐着。
进行到一半,得了消息的薛尚书才匆匆从场外赶来,跪在帐子前痛哭流涕,痛斥他那不懂事的儿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度盖过了场上的吟诗声。
象牙箸夹着樱桃煎喂到顾远筝嘴里,邵云朗听得嗤笑了一声,“这老狐狸,骂得这般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忠臣严父呢。”
顾远筝将那酸酸甜甜的点心咽下去,低声道:“陛下,不如借机将此事做大,责令薛尚书闭门思过,切断他和另外三家的联系,一个月足以成事,他若是老老实实的思过也就罢了,不老实……就派人帮他老实。”
“可行。”邵云朗扬眉,他招手,命阿陶过来拟旨。
这次踏青,终以薛尚书停职一个月落幕。
小辈们一头雾水的回了家,把今日所见所闻哭诉一番,他们只是觉得委屈,家里的长辈们却从做“国丈”的念头里清醒了几分,渐渐意识到皇帝这选秀怕是个幌子,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那年轻的皇帝却比这些老油条更懂得抓住时机,毕竟在战场上他从来都是分秒必争的。
次日朝会,那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废物第一个转着轮椅出来,拱手说有要事上奏。
邵云朗颔首:“准。”
顾远筝垂着眸子,语气平淡的说出一句石破天惊之言。
“陛下,臣曾在户部任职,偶然间发觉了一桩奇诡之事,去年新晋的几名进士中有两人是晋州人士,此二人被吏部调派直户部……然而这二人却皆是蕲州口音,这本也不是大事,只是臣闲来无事,有意结交些青年才俊,却又发觉,二十余名庆安年间高中后入仕的官员,竟有十几人口音与故地对不上,细细盘查之下……竟查出一些陈年旧事。”
他抬眸,仿若感觉不到周围数道惊惧怨恨的视线,自袖中摸出一道折子,“事关重大,非三言两语足以表述,臣只得着于笔墨,劳陛下一阅。”
阿陶一挥浮尘,躬身将那有些厚度的折子递了上来。
邵云朗接过,打开粗略一看,骤然色变。
他倒不是演的,演技也没这么好。
此前他把这件事全权交给顾远筝去办,顾远筝也没与他详细说过个中细节,想来就是怕他心里装不住事,每过几日见到这些人还不当庭发作。
下面的人只见晟启帝唇抖了抖,玉旒后隐约可见额上青筋都起来了,不明真相的人一时面面相觑,明了其中隐情的,却已经开始两股战战了。
“啪——”
那硬壳的奏折被邵云朗用力掷于台阶之上,声响之大让下面站着的人皆是一抖,但见邵云朗起身,一手拨开额前玉旒,竟要下台阶。
阿陶疑惑的躬身道:“陛下?”
众目睽睽之下,新帝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意,他对着台阶下侍立的带刀侍卫一招手道:“刀给朕。”
侍卫愣住,下意识的解下系带,将那两指余宽的长刀双手呈上。
前排的吏部侍郎腿肚子直抽抽,无比后悔自己今日顶替薛尚书站在这个位置上。
金属刮擦声冷冽刺耳,雪亮刀光晃的人眼睛生疼,邵云朗很轻的笑了一声。
“朕倒是不知,这大殿上站着的国之栋梁们,皮囊之下到底是血肉之躯,还是魑魅魍魉……”他并指一弹那长刀,于刀锋长吟声中冷声道:“倒不如朕挨个剥开人皮,一探究竟。”
众人惊惶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大殿之上,一时只剩下轮椅上的顾远筝,和左顾右盼的顾远棋。
“咳……”顾远棋尴尬的跟着跪了下去。
锦靴一阶一阶踏下台阶,也像踏在众人心里,几大世家的人心都悬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时都在斟酌皇帝到底知道了多少,该有什么应对之策。
邵云朗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在下面走了一圈,那垂下的刀锋在每一个脑袋前面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御阶之上。
皇帝将长刀拄在身前,玄金色的广袖被窗外的风带动,袖口繁复的金丝与锋刃摩擦,象征着皇权的龙纹与象征杀伐的刀刃擦出细微声响。
有人这才恍然想起,大昭开国皇帝本就是踏着鲜血走上皇位,这宣政殿的地毯,也曾浸透前朝昏君佞臣的血,怎么才不过一百余年,他们怎么就全都忘了呢!
“阿陶。”邵云朗沉声道:“念!”
“奴才遵旨……”阿陶赶紧小步跑下台阶,拾起那奏折,气沉丹田扬声道:
“庆安十八年,薛家以‘诗会’为由,私下宴请众举子,择文采出众者两人,威逼利诱令二人代族中子弟参考,事后为遮掩真相,将二人扔入驿站深井,并将其家人发配北疆……”
“庆安二十一年,晋州举子钟瀚、田向高中,未及接到旨意,便被人杀害后冒名顶替,顶替者实为韩氏宗族子弟……”
“庆安二十四年,青州举子吴羽科考后被人追杀坠崖,侥幸生还后逃回家乡,却听闻‘自己’高中探花,打马游街……”
“庆安二十六年,高州二十名学子带着诉状入京,未能出州府,便被尽数截杀……”
“同年六月,五名学子自缢家中,有人于墙上血书一行……”
“脚下无生路,抬眼不见天,冤!冤!冤!”
……
这一桩桩、一件件陈年旧案,终在这一刻被拂去层层灰烬,露出其下血淋淋的冤情。
宣政殿外乌云汇集,狂风愈发的急,一道惊雷落下,任韩氏家主的五军都督府掌事已经快把头埋进裤-裆里了,他知道再任由大太监念下去,就是整个宗族都要保不住!
他撞着胆子膝盖两步,哭诉道:“陛下!您切不可听信丞相的一面之词啊陛下!白纸黑字谁都写得,这是污蔑!是陷害啊!陛下!!”
他一哭,有几人纷纷回神,也跟着喊冤,宣政殿上一时一片鬼哭狼嚎。
邵云朗闭上眼睛,缓慢的呼出一口气。
“顾卿,你可有人证?”
顾远筝拱手道:“人证此时就在殿外。”
邵云朗眼眸掠过那些哭哭啼啼的面孔,冷笑道:“开门!”
一人半高的雕花镂空红木门扉被内侍推开,支呀一声的开门声里,紫色的闪电长龙般撕裂阴云,照亮整个宣政殿。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雨幕笼罩着天地,跪在殿外的众人便愈发渺小,似天地间的飘摇蒲草。
这群人有老有少,有人是当事人,有人披麻戴孝的捧着牌位,为首一人粗布麻衣,脸上似被乱石划过,眼睛也撞瞎了一只,黑洞洞的看着殿内群臣。
半晌,他深深叩首,颤声嘶吼道:“草民——有冤——!!”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笙笙不是全职啦,有时候卡文就会很晚才更新,今天追一篇更新时,发现太太都是按时更新,不按时就有人在下面跳脚……
看了看我狗啃的似的小红花,有点心虚,又觉得宝子们真的都好好哦,爱你们呀么么么~感谢在2021-08-27 00:20:13~2021-08-27 23:4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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