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晟启十一年, 小严侯成年了,于雍京正式承袭了父亲严耀的爵位,大礼之后便带着圣旨返回青州, 去祭奠他的父母, 把这个消息带给他们。
同行的还有十三岁的庄小郡王, 以及八岁的小太子邵铭麒。
相比其他世家子弟的金尊玉贵,严灵绪和庄鹤轩简直算是“放养”出来的, 两人去洛州看过牡丹、去西南喝过白毛风、去宁州种过红穗米……
而如今小太子也到了能“放养”的年纪, 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邵云朗希望邵铭麒能亲眼见一见众生百态,亲自品一品人情冷暖,如此方知“民生艰难”不仅仅是纸上寥寥几笔那么简单。
当然,无论是弟弟、外甥还是儿子, 那都是邵云朗的心头肉, 这些年明里暗里派人跟着保护也费了一番心思,如今少年初长成,皆是能文能武的好苗子, 陛下觉得这心思花的很值得。
青州山路上, 一队不过百人的队伍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 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旁, 两个少年骑着马并辔而行,正在说笑。
年纪小一些的生着双漂亮的桃花眼, 容貌虽还未褪去稚嫩,但清俊骨相已然显现几分,此时正扯着身旁那少年的袖子撒娇。
“灵绪哥,今年冬天我也想和你一起去西南……”庄鹤轩眨眼,睫毛扑簌簌的像两把小扇子, 他自小对撒娇颇有心得,自认此番肯定能说动严灵绪,末了又加了一句,“求你了嘛!”
不料严灵绪不为所动,茶色眼珠凉飕飕的斜了他一眼,甩袖道:“不行,撒娇也没用。”
他十五岁入了太学,每年年假都去西南,也不是去玩闹,而是跟着宇文涟学习兵法,前些年西南太平,庄鹤轩跟着去游历也就罢了,这两年蛮人北上掳掠愈发频繁,虽都被驻军拦了回去,但到底不太安稳。
“唉,你真是好无情啊。”庄鹤轩叹了口气,也不生气,又去扯严灵绪的袖子,“那你上次去西南,可遇到蛮人打秋风了?同我说说呗。”
他身侧马车帘子一掀,邵铭麒肉乎乎的小脸探出来,眼睛亮晶晶的附和:“小叔,我也想听。”
“杀人的故事……”庄鹤轩用手在脖子上比量一下,“你个小破孩子听不得,快回去吃奶糕。”
“我早就不吃奶糕了。”邵铭麒手臂叠在下颌下面,趴在窗框上看庄鹤轩,“轩哥,你该叫小舅,你叫‘灵绪哥’,那你岂不是和我父皇一辈了?”
“就你管的宽。”庄鹤轩伸手戳他的脸颊,“舅舅都不管我怎么叫,你小小年纪操心太多当心长不高。”
“年年说得对,你是该叫小舅。”严灵绪在一旁挑了下眉,那神态格外肖似邵云朗,不笑还好些,一笑便带出些许风流相,“整日里没大没小的,不像话。”
邵铭麒:“不像话!”
“好啊,你们俩,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的……”庄鹤轩坐直了,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哀怨,“果然啊,不但长得像,就连心里想的事都一样,唉……你们才是一家人啊。”
知道他是装的,可想到长公主最近变本加厉的胁迫,严灵绪心里仍是有几分不舒服,皱眉道:“瞎说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
“真的吗?”庄鹤轩狡黠的眨眼,向严灵绪伸手道:“我不信,我要和哥哥贴贴,我要和哥哥骑一匹马。”
邵铭麒:“……”
小太子缩回马车里,用手揉眼睛。
随侍的宫人连忙问:“殿下眼睛不舒服?”
邵铭麒翻了个白眼,“不舒服,辣辣的。”
宫人紧张道:“可是进了东西?”
“不是。”邵铭麒撅嘴,哼了一声,“庄鹤轩不知羞,辣眼睛!”
宫人:……
马车外,庄鹤轩心满意足的坐在严灵绪身前,脸皮极厚的笑出声,他想起什么,扭头小声问:“哥,你是不是杀过蛮子了?”
严灵绪一手圈住他的腰,怕他一个不老实掉下去,另一手牵着马缰,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按说他爹和他哥在这个年岁,都已经纵横于沙场之上了,他只是杀了一个掳掠时落单的蛮子,但那喷溅而出的血液,刀刺进肉里的滞涩感,和手上温热粘腻的触觉……
这些让他连着做了几日噩梦,难道是他太不中用了?
“那哥你一定救了人对吧?”庄鹤轩回头,冲他笑的格外灿烂,“你救了个什么样的人?他有没有谢谢你呀?”
严灵绪一怔,下意识答道:“是个小女孩,才五岁多点。”
“啊,你说她长大了,会不会也做一个女将军。”庄鹤轩笑了,语气认真,“如果不是哥杀了那个蛮人救了她,她就没有以后了。”
“你……”严灵绪薄唇动了动,盯着身前半大少年绑的松松垮垮晃来晃去的发髻,突然失笑道:“你是在安慰我?”
庄鹤轩眨眼,“有安慰到哥哥吗?”
“有。”严灵绪笑的很宠溺,把缰绳塞到他手里,“牵着,我给你绑一下头发。”
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落在林间路上,庄鹤轩抬手遮着阳光,对方带着薄茧的手时不时擦过头皮,麻麻痒痒的,让人想睡觉。
“哥。”他轻声喃喃道:“他们都不想要我。”
严灵绪手一顿,叼着发绳发出个模糊的疑问,“谁?”
庄鹤轩却沉默了。
就在严灵绪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少年处在变声期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又低低的响起。
“外祖母,她想要的是能再度光耀家族的瑞郡王,她要我讨好舅舅、顾叔叔还有你和年年,被她耳提面命久了,我都有点分不清平日对你们的好,到底是发自本心还是……真的另有目的?”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我父亲……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去找我爹爹,我知道的。”
发髻规规整整的束好,严灵绪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手艺很是不错,他与庄鹤轩一同牵着马缰,另一只手捏了捏少年尚且单薄的肩膀。
“干嘛?”庄鹤轩扭头看他。
严灵绪把刚才他说邵铭麒的话还给他,“人还没长大,心思倒不少,小心长不高。”
他蕴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后背贴着的胸膛也微微震动着,庄鹤轩单是听他说话便觉得安心,又往后靠了靠。
队伍渐渐行入山涧,两侧山高而陡,马蹄声震的细小碎石不时滚下,扑通一声落入山溪里。
山涧中阴凉不少,随行的侍卫们却没因此放松下来,人人训练有素的手扶刀柄,警惕抬头巡视四周。
几位小主子没有走官道,而是抄了这条近路,一是为了早些到青州,二是为了躲开沿途准备好给他们“接风洗尘”的官员,那些人心怀鬼胎的样子就是大人见了也烦的慌,更何况是这三个孩子。
一行人装扮低调,看着就与寻常小富人家出游的公子无异。
“你什么时候讨好我和年年了?”严灵绪诧异道:“难道不是我俩一直让着你吗?庄小郡王该不会觉得住在宫里是在寄人篱下吧?可别闹了,你分明都快要鸠占鹊巢了,说什么没人要你,良心不痛吗?回头让五哥听见了,打断你的狗腿。”
“我没说舅舅还有你们不好……”庄鹤轩纠结道:“就是……啊!”
他被严灵绪用力弹了一下脑瓜,顿时疼出了一泡泪花,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回头瞪着严灵绪,“哥!”
“我们待你好不就行了,长公主?”严灵绪冷笑一声,“她养你了?天凉给你添衣、有病给你喂药的是她么?是太后!那才是你祖母。当然,长公主是生你爹爹的人,你对她有礼是应当的,但除此之外,也不必有别的,更不用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知道吗?”
“哦……”庄鹤轩乖巧点头,“那我爹呢?他为什么和我不太亲近?”
“沈大人……”严灵绪卡住了。
十八岁的少年纵然懂了很多道理,但于情爱两字实在是懵懵懂懂,更何况是这种非亲历便不能体会的剜心之痛,他也不明白沈大人打底怎么了,只好揉了揉鼻子,正要说一句高深莫测的“你长大就懂了”……
就在这刹那间,他察觉到什么,猛然抱着庄鹤轩滚下马背。
一只粗制滥造的羽箭擦着马鞍射空,穿过车帘进了马车里。
严灵绪和庄鹤轩同时脸色一变。
“这谁狗胆包天?!”邵铭麒抓着箭矢探出头来,稚嫩的嗓音响彻山涧,“小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破相啦!!”
他叫的中气十足,严灵绪站起来一看,小孩白嫩的脸颊划了个小口子,擦破点皮,见了红,虽伤的不重,但这箭若是再偏半寸……
严灵绪低骂一声,抬手把邵铭麒按回马车里,又把庄鹤轩给塞了进去,回身从亲卫手里接过长弓,挽弓便射。
有人惨叫着从树冠跌落,身上穿着绿衣,还缠着藤蔓树枝,伪装的极好,若不细看还真看不见。
这路严灵绪走过很多次,年年从这里南下秋水关,路虽偏僻,但实际距离与州府并不远,哪来的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在州府门口占山为王?失心疯了吗?!
他翻身上马,一勒马缰,抽刀冷声道:“五十人随我上山,我倒是要看看,谁他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里的侍卫大多都曾是狼骑,闻言轰然应是,策马拱卫严灵绪绕路上山。
“哇!小叔太帅了。”庄鹤轩捧着脸,从缝隙看着人走远,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钦佩与羡慕,被庄鹤轩按到角落里时,还满脸兴奋道:“等我长大!我也要……嘶,轩哥你轻点。”
庄鹤轩把手绢拍在他脸上,将他挡在身后,闻言瞪了他一眼,“还往窗边凑,当心你那小脑袋开花。”
他说着庄鹤轩,自己却小心凑到了缝隙处,解下腰侧的惊蛰弩,神色冷漠的对准了一个冲下来的山贼。
这伙山贼自严灵绪挽弓搭箭起,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妙,此时被严灵绪带人上山堵住了后路,便只能鱼死网破般冲下来,想劫持马车里的人做人质。
未等他们靠近,侍卫已经有序的冲锋反击,他们的人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这群乌合之众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很快便被打的抱头鼠窜。
庄鹤轩放下心来,回头看邵铭麒,突然眯着桃花眼问道:“这箭上不会有毒吧?”
邵铭麒大惊失色,“还能有毒?”
“那可说不好。”庄鹤轩绷着脸逗他,“若是有毒会不会长疮啊殿下?”
邵铭麒哭丧着小脸盯着手里的箭,片刻后,他“咦”了一声,凑近看那生铁箭头,细嫩的手指还沿着那棱角仔细摸了摸。
他突然拉了拉庄鹤轩的袖子,“轩哥,这箭头……是朝廷规定的军中制式,是各县府兵才能配备的,寻常猎户山贼自己锻造的是达不到这个硬度的。”
庄鹤轩挑眉,“殿下确定?”
“嗯!”邵铭麒重重点头,“不会错的!离京前爹爹刚与我讲解了兵刃制式的不同,这种与爹爹拇指同宽,三棱的箭头,只有各地军器所锻的出来!技艺是严禁传入民间的!”
“如此说来,这群人是打哪拿到的箭?”庄鹤轩捏着下巴,思索片刻后,抬腿下了马车,“打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等严灵绪回来时,便看到邵铭麒垂头丧气的蹲在马车边上,而庄鹤轩和一队侍卫站的远些,在一丛灌木之后,看样子是正在询问俘虏的山贼。
他将染血的长刀扔给侍卫,大步走向邵铭麒,“年年,你怎么了?”
“小叔!”邵铭麒站起来跑过去,紧张道:“轩哥说箭上有毒,我要破相啦!”
严灵绪哭笑不得的把他抱起来仔细看了看,这么一会儿伤口都结痂了,哪有什么毒,他安慰了小孩一通,见他没被这场偷袭吓到,这才将他交给宫人,人进了马车,他转身,眸光霎时森冷。
灌木丛里有片碎石空地,他走过去时,庄鹤轩的弩就抵在一人腿上,那少年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只听到那山贼在叫骂。
他大概以为眼前的漂亮少年年纪尚轻,又一身矜贵之气,大抵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爷羔子。
“你不会以为我不敢动手吧?”庄鹤轩轻笑一声,微弯着的桃花眼笑的柔情款款,手上动作却不含糊,指一勾,短箭刺进那山贼的大腿里,那人疼得惨叫起来。
“别让他吵到太子殿下。”庄鹤轩冷声道:“嘴堵上,放会儿血再问。”
两旁的侍卫立刻某人捡了块石头,卸了那人的下巴塞进嘴里,惨叫声戛然而止,那人眼里满是惊恐,却只能哼哼唧唧的呜咽。
庄鹤轩这才扭头看向严灵绪,“哥,我怀疑这些人同附近的南坞县县衙有勾结,方才太子殿下说……”
“箭簇制式不对。”严灵绪点头,招手让他过来,抽出帕子给他擦手,“这种事你别亲自做,你才多大,回马车上和太子呆着去。”
庄鹤轩十分不满严灵绪把他当做小孩的态度,抱臂道:“我不回去。”
“听话,自己回去,不要我叫人把你架回去,到时候场面可不好看。”严灵绪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将人推出灌木丛,“去,回马车上玩去。”
话说到这份上,庄鹤轩知道自己再不走严灵绪该生气了,只好扭头去找邵铭麒,却也没进马车里,而是站在外面透气。
最近他发觉自己有些奇怪的很矛盾心思,一方面他想让严灵绪把他当小孩看,还能一如既往的宠他纵他。
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的想长大。
他看着严灵绪渐渐长成一个男人的样子,身高腿长,容貌褪去圆润稚嫩,变得俊美凛冽,肩膀胸膛都愈发结实有力……
他这才发觉,五年光阴竟然是一道沟壑,这条沟壑让他不能跟严灵绪一同上战场,不能并肩作战,甚至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严灵绪会下意识的保护他,而不是把后背交给他……
他也想保护严灵绪。
这心思如此矛盾,一时想不明白,庄鹤轩有些烦躁的转了两圈,一脚踢飞一块小石头。
远远听见灌木丛里又传出几声闷哼,不消片刻,严灵绪一边擦手一边迈步出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俊美的脸上神色冷肃,茶色眼睛里浮现出森冷的杀意。
庄鹤轩按住莫名乱跳的心脏,快步迎上去问道:“哥,问出来了?”
两人一同走向马队。
“嗯,留一人带路去他们山寨,寨里还有条大鱼。”严灵绪翻身上马,把手伸向庄鹤轩,“上来,山路不好走,我带你。”
庄鹤轩乖乖握住他的手,借力跨上马鞍。
刚“运动”一番,严灵绪身上的信引随着体温升高仍在躁动,他刚成年不久,还控制不好,惹得周围的侍卫几乎退避三尺的让其锋芒。
庄鹤轩抽了抽鼻子,是带着体温的沉水香味,若仔细闻还能捕捉到一些甜,像掺了蜂蜜的红茶。
很好闻。
严灵绪低头问他,“你难受吗?要不我让别人带你?”
“不要。”庄鹤轩摇头,“不难受,我喜欢。”
“这样吗?”严灵绪笑了,“这说明你将来的信引比我的还要强,恭喜你啊臭小子。”
比哥哥还要强吗?庄鹤轩高兴起来。
小屁孩真好哄,严灵绪在心里默默的想,趁着庄鹤轩心情不错,他又说起方才的事。
“小轩,你方才的手段是和谁学的?”他严肃的问。
“什么?”庄鹤轩莫名,“什么和谁学的?”
“你用箭刺那贼人的腿,然后问他问题,这叫刑讯,你和谁学的?”
“这还用学吗?”庄鹤轩不解,“我想听他说实话,让他疼、让他怕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学?”
严灵绪沉默了一下,他能听出庄鹤轩是真的不解,语气里一派理应如此的天真,也没因为这种手段感觉到骄傲,好似这就是个聪明的办法而已。
“小轩,你过了年也才十四岁,就算五哥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成为栋梁之材,有些事也不是现在该做的,明白吗?”严灵绪想了想又说:“你个小树苗就往直了长就好了,远还没到挑大梁的时候,现在自有大树为你遮挡风雨,不必急着长大。”
他话里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说这件事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庄鹤轩有些郁闷的应声,“知道了,哥哥。”
……
山贼的寨子在半山腰,人虽不少,但防御毫无章法,严灵绪派人观察了地形,轻而易举的攻下了山寨。
此时邵铭麒正坐在虎皮椅上,托着下巴看着下面被绳子捆着的人,稚嫩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让下面的人胆战心惊。
“这就是我父……亲说过的‘官匪勾结’、‘蛇鼠一窝’吧!”
一左一右的严灵绪和庄鹤轩点头,异口同声道:
“正是。”
“不错。”
联手开启“雍和盛世”,被后世成为“王炸”的君臣三人组,现在还都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和稚子,破了个土匪窝都能让几个孩子沾沾自喜半天。
“写信给我爹爹吧?”邵铭麒靠进虎皮椅里,踩不到地的小脚晃来晃去,“我猜他们肯定是打劫路过的有钱人,然后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府衙门送钱!”
庄鹤轩抱臂嗤笑,“年年你猜的还不够大胆,我看这里面有几人分明就是衙役府兵。”
“啊!”邵铭麒脚都不晃了,震惊的瞪圆了眼睛,半晌小眉头一皱,学着他父皇的样子奋而甩袖,“他娘的狗胆包天!”
严灵绪扶额,无力道:“年年,别说脏话,别什么都和你父亲学。”
“哦。”年年双手捂嘴。
此时跪在下面的贼首终于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道:“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瘪犊子!知道爷爷的靠山是谁吗?敢打上山寨!爷爷倒是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命下去!”
他还要说什么污言秽语,严灵绪冷声道:“下巴卸了,让他闭嘴。”
庄鹤轩伸手,捂住邵铭麒眼睛。
严灵绪摘下腰牌,扔给一旁侍立的亲卫,“携本侯印信,去青州调兵,先别惊动南坞县县令,以防他狗急跳墙。”
“是!”亲卫领命而去。
“侯爷……”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山贼猛然一个鲤鱼打挺,满脸惊惧绝望,“侯爷……你是安北侯严灵绪!”
庄鹤轩猜的不错,这土匪窝里大半都是县衙的人,他就是县衙的师爷,今日是上山来算账的。
南坞县也听闻严侯南下的消息,但万万没想到贵人走的是他们这穷山恶水,再看那虎皮椅上金童似的男孩……
满朝上下有几人谁能让侯爷站着自己坐着?这个年纪的还有谁?!
这不是踢了铁板,这是直接踢了铁矿啊……
一时间他连求饶的心思都没有了,只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不伦不类的嚷道:“奴才见过麒麟太子!见过严侯爷!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知道这寨子里的账本在哪里!愿意将功折罪!求太子和侯爷给奴才个机会!求太子饶命!求侯爷饶命!”
“哎呦爹呦~”邵铭麒捂住脸,耳根通红,小脚丫尴尬的直抠鞋底,“你别叫那个行不行……”
他满脑子都是光屁股泥娃娃,小小年纪早早体会了一遍何为“社死”。
有人愿意交代账本,清算赃款便容易多了,严灵绪带着两只小的在这里逗留了三日,直到等到邵云朗“就地砍了”的圣旨,才动手把这一窝硕鼠给清理干净。
临走前,还在这后山发现了一眼野温泉。
他监斩一天,总觉得身上挂着一股子血腥味,有些反胃恶心,便带着换洗衣物想去泡一泡。
这野泉自然比不上京中几眼开凿好的温泉池,但出行在外倒也没那么多讲究,严灵绪脱了衣服,穿着亵裤,缓缓没入水中,手臂撑在岸边,舒服的叹了口气。
水温很低,但此时是夏季,正好清凉解暑,有萤火虫在草丛低处徘徊,似星辰低垂入人间。
听着啾啾鸟鸣,严灵绪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沉入水底打湿了头发,隔着水,鸟鸣声有些听不真切,啾啾~啾啾~
像以前某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奶娃,叫舅舅的声音。
他一笑,便没憋住这口气,唇边浮出一串气泡,呛着水浮出水面,有几分狼狈的咳嗽着,咳了半晌,才发觉岸边站了个衣衫半解的少年。
似是没想到严灵绪在这里,庄鹤轩愣愣的停住解衣服的手,不确定的叫了一声,“灵绪哥?”
“是我,咳咳咳……”严灵绪招手道:“洗澡吗?站那里看什么?咳咳……下水啊!”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游,给庄鹤轩让出位置,水面之下线条舒展的锁骨、修长结实的手臂、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无一不彰显着其下蕴藏的力量,像一只戏水的矫健的成年花豹。
充满悍利的美感。
“我……”庄鹤轩嘴唇动了动,半晌捧着衣服转身就走,“我不洗了!”
“唉?”严灵绪抹了把脸上的水,“你怎么回事儿?还不好意思了?!你跑什么?谁没看过你屁股上的疤啊?哈哈哈哈哈……”
庄鹤轩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嘭”的合上门扉,靠着门平复因奔跑而过于剧烈的心跳。
他觉得有些热,快步走到桌边喝了一壶凉茶,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窘迫,以至于落荒而逃?他又不是第一次和严灵绪一起洗澡。
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庄鹤轩说不来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是觉得不能让严灵绪看见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有屁股上的疤!
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不满意的皱眉。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抽条似的长个子,难免会显得单薄消瘦,但庄鹤轩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刻,想长大的欲-望突然无比强烈。
但长大了干什么?
黑色的眼瞳映着窗外泼洒一地的月光,他又有些茫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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