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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少年初长成(4)【慎入,含小辈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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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原上的风融化了峰山的冰雪, 泗水春汛,若说原本的河道是个豆蔻年华细瘦的小姑娘,那现在便像个日渐丰盈的少女。

在此处驻扎的大昭军队, 每年都会因春汛向北撤回, 两月后再于泗水畔扎营, 年年如此,已有十多年。

然而今年本该撤回的四营人马却迟迟未归, 守将却因喝酒记错了换防的日子没有上报异状, 醒过酒来又怕严灵绪怪罪下来, 便瞒着这消息又派人去探,结果又搭进去一营。

这下算是瞒不住了,那草包想递消息时,却递不回来了, 不知何时, 他们竟已经被蛮族包围了,最后只有一小队人马杀出重围,屁滚尿流的跑回秋水关。

宇文涟回京述职, 严灵绪面对这哭哭啼啼的草包只冷笑一声, 反问道:

“贻误战机, 你拼着命跑回来, 是觉得本侯比蛮人更心慈手软,能留你一条狗命吗?”

遂拔刀将人砍了祭旗, 并连夜整军严阵以待,次日一早,浩浩荡荡的蛮族军队集结北上,至此,朔方原上十几年的平静终被打破, 新草之上又染血色。

晟启二十一年,初春,大批辎重运抵秋水关,表明了陛下以及朝廷对这场战争的态度,自太-祖开国至今,这还是头一次朝堂、边疆拧成了一股绳。

蛮人的新任的东辽王不是个有才干的人,但他偏偏有两个极为优秀的儿子,大王子骁勇善战,小王子胸有韬略,这两人让宇文涟都不禁感叹,蛮人竟然长脑子了。

初期战事顺利,大昭迅速夺回了泗水失地,还乘胜追击夺回了辞州,满朝文武皆是欢欣鼓舞,但皇帝的脸色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辞州这块地,当年邵云朗便和宇文涟陈述过利害了,但如今要夺回星衍十一州,按住蛮族的狼头让他们称臣,这一步却又不得不走。

下了朝,瑞郡王和太子都留了下来,两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邵铭麒上个月刚过了成人礼,便被他父皇揪着临朝听政,此时承云殿内剩下的都是自家人,邵云朗端坐的身形松懈下来,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有一人自屏风后走出,站在他身后,替他松了钗髻,用发带松松的拢着长发,指腹力度适中的揉按着头上的穴位。

庄鹤轩拱手道:“顾叔叔。”

顾远筝颔首,又低眸看了眼邵云朗,“陛下,接下来一个月还有的消磨,若还像昨晚那般熬夜,身体会吃不消的。”

“有什么吃不消的?”邵云朗哼了一声,心道你他娘的折腾一夜老子也受着了,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但下面还站着两个眼巴巴的小辈,他不好说这话,只抬眼问:“你们俩还有事?”

“舅舅。”庄鹤轩上前一步,沉声道:“辞州战况必然胶着,我看今天大部分朝臣的态度倒是过于乐观了,过两日战报传回来,只怕他们又要不懂装懂的弹劾安北侯征战不力……”

“就这?”邵云朗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灵绪那边怎么打看他的,文官不懂,朕还不懂吗?由着他们蹦跶去,弹劾的折子打回去就是了。”

“不单是这个。”庄鹤轩笑了,桃花眼一弯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舅舅,我倒是觉得您可以不动声色,将这些折子压下来,等捱过了这段日子,西南传来捷报,您再发一通脾气,当着他们的面念一念这些折子,估计从此以后他们也就不敢轻易跳出来指手画脚了……”

邵云朗撑着下巴听完,轻笑出声,“到时候再给西南犒军,兵部、户部也能出手大方些?你倒是能给你灵绪哥哥讨便宜。”

“哪里的话。”庄鹤轩眨眼,甜笑道:“也是为了让舅舅日后耳根子清静。”

“也行。”邵云朗拉着顾远筝的手,旁若无人的抓过来捏了两下,“阿远你先别按了,过来坐一会儿。”

屏风后能藏个人,却放不下凳子椅子,顾远筝确实站了有一会儿了,但也就和朝臣们站的时间相当而已,邵铭麒动了动有些酸的小腿,忍不住出声道:“父皇,我站的也好累啊。”

然后他看见他老子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看这椅子能坐下三人?嫌累你坐地上。”

邵铭麒:“……”

他身为独生子本该拥有的溺爱呢?

父爱如山体滑坡。

然而片刻后,还是有人给邵铭麒和庄鹤轩搬来了椅子,邵铭麒坐下后,便开始一五一十的汇报户部调运粮草的情况。

有人大抵觉得储君年少,各项明目上略有出入也也无妨,殊不知邵铭麒自小的算数课业就是户部的账本子,顾远筝手把手教的,哪里缺斤短两他都看在眼里。

他说完,抬眼却见他父皇一手支着额头,似是睡着了。

顾远筝摆手,轻声道:“数额不大,不必声张,如今战时不能轻易换人,麒儿你且盯着,秋后再算账。”

“好。”邵铭麒起身,小声道:“爹,那我们先走了。”

顾远筝点头:“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承云殿,顾远筝才俯身,将人抱起来,走向后面休憩用的偏殿。

他一动,邵云朗便醒了,半睁着眼看他,半晌低低的笑出声。

顾远筝也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垂眸看他,经年不变的深情如今似乎已经酿成了醇烈的酒,盛在他眸中,稍一对视邵云朗便觉得自己要醉了。

“陛下笑什么?”顾远筝问。

“笑我家老顾,怎么还越来越俊了?”他咂舌道:“成熟男人的魅力啊,可真让人受不了。”

“陛下听账本困得很,说起闲话倒是精神。”顾远筝将人放在矮榻上,俯身给他脱了靴子,“听阿陶说,你昨夜开窗看奏折?若热了命人将地龙……”

他的责备没说完,便被陛下轻车熟路的一吻堵了回去。

“我错了。”邵云朗看似诚恳道。

然而那茶色眼瞳里半分悔色都没有,看得顾远筝想发笑。

邵云朗属于被岁月厚待的人,与邵铭麒站在一处容貌上好似一对儿兄弟,但多年掌权让他养成了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气质,举重若轻、从容不迫,却也威严迫人。

也只有在顾远筝面前,他仍是自己,笑的肆意风流,旁人若见了大概不会觉得他是皇帝,而是哪里来的游侠刀客,风流浪子。

“你错了,但你不改。”

顾远筝也靠上矮榻,一手自他背脊滑落,指尖落在他后腰上,那片刺青有些褪色,氤氲成了浅淡温柔的青。

“反正我都不改,你就别教训我了呗,浪费口舌,嘴留着做点别的不好?”邵云朗哼笑一声,抽了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

两人极为默契的摸了奏折来看,不同的是顾远筝看过的都整整齐齐的码在一旁,而邵云朗手边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小片。

屋里炭火轻响一两声,邵云朗抬手,顾远筝便给他递茶。

奏折大多是战报,还有因西南战事又起,转而北上的流民。

倒是有封折子与众不同,看得邵云朗忍不住笑出声。

“阿远,你看这个。”邵云朗将折子递给他,却忍不住先说了那上面的内容,边说边笑,“储君年岁渐长,应及早筹备婚事……不是,他们是觉得劝不动我,转而打我儿子的主意了?”

“劝你?”顾远筝敏锐的挑眉,“谁劝的?”

“咳咳……说小孩,说小孩。”邵云朗将话题拉回来,“话说,严灵绪怎么回事儿?我跟他提了好几次了,让他早点找个喜欢的人定下来,让严家后继有人,他一直推脱,说边境战事未平,他无心个人私事?”

邵云朗满脸莫名,又神秘兮兮的凑过去问顾远筝,“阿远,他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怎么小小年纪清心寡欲的?”

顾远筝沉默了。

要如何告诉邵云朗,严灵绪有心上人了,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人搞不好早就洞房花烛过了,但想要严家后继有人,似乎不大可能。

半晌,顾远筝艰涩道:“小五,早年你也曾说过,亲情不单是靠血缘维系的,而且小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他若是真做错了什么,你也……别太生气。”

他是严灵绪和庄鹤轩的老师,也是他们的长辈,能帮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

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崽子就自求多福吧。

“他做错什么?”邵云朗狐疑的看他一眼,“总觉得你好像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顾远筝只是微笑。

……

秋季,辞州胶着的局面陡然发生变化,安北侯严灵绪以自身为饵,诱蛮族大将赤那格勒贸然突进,最终亲斩赤那首级。

此前不停弹劾严灵绪不作为的文官们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庄鹤轩穿着郡王朝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笑眯眯的看着他舅舅劈头盖脸的把那些拖后腿的老东西们骂了一通。

笑着笑着,他笑不出来了。

他舅舅的生气不是装的,是真的有事在心里,而这些人又正好撞上了。

他与邵铭麒对视了一眼,在太子殿下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打了胜仗,怎么舅舅/父皇还真的和这群酸儒生气?这不对劲啊……

等下了朝,承云殿里只剩下自家人时,邵云朗才沉着脸色道:“灵绪受伤了,伤的不轻,西南那边不适合他养伤,阿远已经写信给顾三了,让他回来亲自给灵绪医治。”

邵铭麒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打了胜仗的喜悦荡然无存,俊美深邃的眉眼沉肃下来时,那一点因年少而生出的活泼和轻浮便看不见了,有了一种肖似顾远筝的沉稳。

若不是伤得危及性命,宫中太医自然可以应付,而请他三叔亲自出山……

邵铭麒抬眸道:“父皇,需要什么珍奇药材吗?我去找!”

“问你爹要单子去。”邵云朗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急,但具体情形如何,还要等人回来才知道,想着让庄鹤轩带人去迎一迎,扭头便看见庄鹤轩苍白到有些吓人的脸色。

他像是太阳下晒久了的锦缎,鲜艳的颜色霎时从他唇上退去,黑沉沉的一双眼阴郁的吓人,像暴雨来临前的海面。

邵云朗知道他与严灵绪感情很好,然而在这瞬间,仍是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只是不等他深究,庄鹤轩已经转身向大殿外走,扔下一句带着颤音的“我去接他回来”。

……

严灵绪确实伤的极重。

他被暗箭中伤,几乎是擦着心脏过去的,这外伤虽凶险,但也没伤到脏器,而他之所以千里迢迢也要归京,是因为那箭簇上有毒,使人畏寒,毒发时体温极低,若是留在天寒地冻的西南,怕是会因此丢了性命。

庄鹤轩说是带人去迎,然而出了京城,那些人便跟不上他了,他的马是邵云朗那匹马王的后代,跑起来势若奔雷,饶是如此,他中途也换了两次马,在车队刚进宁州地界时,他便赶到了。

主帅受伤会致使军心不稳,因而没几人知道严侯已经归京了,宇文涟知道严灵绪是邵云朗一手带大的,她自然不敢怠慢,马车里铺了五六层兽皮,下层垫了稻草,上层是棉花,尽可能的将颠簸降至最低。

庄鹤轩掀开厚重的帘子时,严灵绪就半躺在软枕上,看见他时先是怔愣,再是慌乱,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竟然抬手挡了一下胸口的绷带。

牵动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他轻声吸气。

“别动。”庄鹤轩哑着嗓子轻轻捏住他的手腕,他在外面烤了许久的火,确保身上没了寒气,这才进了马车。

这车里宽敞,但他一进去便也拥挤了几分,因伤口还在渗血,狭小的空间里尽是血腥气和浓郁的沉水香味道。

这味道在过去三年间无数个夜晚都曾绕在鼻端,凶狠得像只不甘心蛰-伏的兽,总是试图抵抗他的信引的入侵,无法彻底结契的不满足让庄鹤轩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压制,想让他臣服。

严灵绪说他在床-上是个小疯子,然而那些时候的所有情绪加起来,都不及现在来的激-烈。

只差分毫,他便再也等不到这个人了。

“庄鹤轩?”严灵绪晃了晃手腕,紧张道:“小疯子?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

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庄鹤轩轻声道:“嘘,哥,先别说话,我要忍不住哭了……”

这明明是在示弱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森冷的杀意,仿佛他说的不是要哭,而是要杀人。

严灵绪便安静下来,心里无比愁苦的叹了口气。

这还没到他晚上毒发的时候呢,到时候可怎么办?

庄鹤轩小心的绕过他,代替了那只软枕,让严灵绪靠进他怀里,低头看那纱布上渗出来的血迹,轻声问:“有半月了?为何还在流血?”

严灵绪想了想,觉得也瞒不过这小祖宗,只好道:“半夜毒发时,冷得就想缩着,捆上也没用,这么一挣动,总也长不好。”

失血又睡不好让他有些精力不济,放松的靠进庄鹤轩怀里,半阖着眼睛道:“顾家三爷不是回来了?你放心,这毒比不上你的金豆子,要不了我的命。”

天乾的强势的信引注定他们不愿意臣服于另一人,当初就是怕这小混蛋难受,他才主动躺平,哪知道这小混蛋在床-上和床下就是两个人。

可没办法,看见他含着泡眼泪,严灵绪就心软。

这次倒是没哭……

但还不如哭一场呢,严灵绪懊恼的想。

到了傍晚,找了个落脚的店,随从们便开始忙里忙外,屋里燃着炭盆,被子里塞着二十几个暖手炉,来来往往的人忙出了一身热汗,严灵绪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庄鹤轩只穿着中衣,发丝间都冒出了热汗,而陷在棉被里的严灵绪已经开始牙关打颤了。

他抱住严灵绪,感受到那不正常的体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便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子一点点的凌迟。

“小轩……”严灵绪磕磕绊绊的说:“哥……没事……别怕……”

但很快,他便说不出话了。

炙热的体温让严灵绪不住的想用力抱紧他,可庄鹤轩却不敢让他用力,怕他牵动伤口,只能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腿压着他的腿。

到了后半夜,庄鹤轩才明白那毒并非危言耸听,怀里的人渐渐没了挣扎,有些僵直的躺着,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定然会以为……

恐惧感如同泥沼,阴冷黏腻的自脚踝漫上,将人一点点吞噬,庄鹤轩将耳朵贴在严灵绪胸口附近,听着那缓慢的心跳,一下一下叩击着耳膜,浑身的战栗感才稍微退去一些。

“哥……”细碎的吻落在微凉的颈侧、耳廓、鼻尖、嘴唇,庄鹤轩喃喃道:“没事的,天快亮了……”

等到天光破晓,紧绷了一夜的庄鹤轩终于缓缓的放开了严灵绪的手腕,一晚没合的眼睛胀疼的厉害,他凝视着窗棂外透出的一点光线,突然想起了一件与此时并不相关的事情。

他突然理解了沈锐,理解了那种抛却一切也要追随一人的决绝。

……

蛮人恐怕是想借这古怪的毒,来要挟邵云朗,但顾远书来了之后看了一眼,然后他只是微微笑着,用温和的语气说出倨傲的话。

“有些麻烦,解毒容易,但怕是要半年才能彻底拔除余毒,让他回京是对的,他身体底子极好,养上半年也就无碍了。”顾远书拱手道:“陛下,我要为他施针,请找个人帮我扶着他……”

不等邵云朗开口,庄鹤轩便哑声道:“我来吧。”

一行人又匆匆进了房间。

邵云朗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反手拎住要溜开的邵铭麒。

今日顾远筝没来,病床前围上十个人,也比不上一个大夫有用,所以他把事情安排妥当,就去了承云殿处理政务,邵云朗心里的疑团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又问不到顾远筝,于是揪着邵铭麒的后领,看似父子两人勾肩搭背,实则半胁迫的把人拎到了水榭里。

邵云朗一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阿陶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出了水榭,留下这父子俩。

邵铭麒那双茶色的眼睛转了一圈,拿起一旁的苹果塞进邵云朗手里,“父皇,吃苹果哈哈。”

他先把父皇的手占上,这样一会儿他父皇真要动手揍他,只剩一只手他还能躲一躲。

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邵云朗缓缓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遍他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好大儿,慢声细语道:“年年,你不觉得轩儿过于紧张了吗?”

“有吗?”邵铭麒干笑,心道轩哥,今天我就为了我们的兄弟情豁出去了,要还是没瞒住,你可别怪弟弟。

他故作疑惑道:“小叔受伤大家都很难受吧?父皇你没发现我也很紧张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很好嘛。”

“哦……”邵云朗若有所思,挑眉道:“那你怎么没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魂不守舍、瘦了一圈呢?”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最后“啪”的把苹果怼在亲儿子脑门上,“他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邵铭麒揉着脑门上的红印,撅嘴道:“父皇,你也知道他俩都搞到一起去了,那种时候怎么可能带着我啊?”

邵云朗:“……”

他抬腿一脚踢在邵铭麒屁股上,咬牙道:“怎么你还想插上一脚?小年轻玩的挺野啊?!”

邵铭麒见他老子也没反应过度,心下松了一口气,边躲边笑道:“父皇!我没有啊!你放心!我只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地坤!”

当年谁还不是只喜欢娇软地坤来着……

邵云朗扶额,一时无语,半晌才牙疼似的呻-吟道:“这叫什么事……”

邵铭麒凑过去,按着邵云朗坐下,给他捏着肩膀,笑眯眯道:“父皇,轩哥和小叔都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栋梁之材,将来准能青史留名,这都是你的功劳!”

“你也别拍马屁。”邵云朗哼了一声,半晌才道:“朕一时半会儿还有点缓不过来,他俩这辈分也不对啊……不对,辈分不重要,朕还以为严灵绪哪里出问题了,他瞒得倒是严实!就算朕知道了,还能把他俩掐死不成?”

“我觉得他们是怕您失望吧。”邵铭麒缓缓道:“他俩不惧世人毁誉,唯一怕的……应该就是您会失望吧。”

邵云朗沉默片刻,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起身冷声道:“你收拾收拾,准备去承云殿监国,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大事和你爹商议一二。”

邵铭麒:“父皇?你干嘛去?”

“朕要御驾亲征。”邵云朗冷笑道:“去朔方原上会会那两个蛮族小崽子,没长三个脑袋也敢伤朕的弟弟,也不掂量掂量脖子上一个狗头够不够朕砍的。”

他玄金色的袖子一甩,大步出了水榭,留下怔愣的邵铭麒。

不愧是他爹,就是……

救命!他替轩哥和小叔说个情,怎么还给自己揽过来一摊子事呢?

太子殿下揉着被拍红的手背满心惆怅的叹了口气。

御驾亲征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如今中原安定,朝中还有太子和皇后,朝臣们象征性的劝了两句,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临出发前一夜,邵云朗去看了一眼严灵绪。

庄鹤轩这会儿不在,去给严灵绪煎药去了,他现在有点风声鹤唳的意思,恨不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也不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严灵绪见他进来,还要起身行礼,被邵云朗一手按住了。

“就你从小礼数多。”邵云朗一撩衣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眸光沉沉的落在他身上,“朕要去西南,你没什么想同朕说的?”

“哥。”严灵绪抿了下唇,轻声道:“这仇我自己报。”

“不单是为了给你报仇。”邵云朗眼底一片森寒,冷声道:“可罗布归顺了东辽王,朕与他还有一笔陈年旧账,惦记了好多年……你没别的要说?趁着受伤,朕揍不了你,还不赶紧说。”

严灵绪看了他许久,两双茶色眼瞳对视着,半晌他还是挣扎着坐直了些,垂头道:“哥,我和小轩在一起了,这事儿怪我,你别骂他。”

邵云朗哧的一笑,“得了吧,你就是有这种心思,也只会自己藏着掖着,能到今天这一步,必然是庄鹤轩那小崽子勾搭的你。”

严灵绪头埋的更低,声音低沉沙哑,“哥,我的错。”

“朕也没说什么,你不用急着认错。”邵云朗自一旁的玉盘里拿出一只橘子,撕开橘子皮,淡淡果香便蔓延开,冲淡了鼻腔里的沉水香气息。

那让人略感沉滞的信引,倒是明白的告诉邵云朗,《从军行》都读不全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日后难免要有些流言蜚语。”邵云朗把橘子放到严灵绪手里,“你要护好小轩,不然朕饶不了你。”

严灵绪抬头,欲言又止半晌,最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邵云朗走后,偏殿里探出一颗脑袋。

邵铭麒嘿嘿笑着凑过来,“小叔,我说什么来着,趁着受伤赶紧说,我父皇他现在下不了手。”

严灵绪看着手里的橘子,半个月以来的重重心事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他哥不仅没斥责他,话里话外分明还有遮遮掩掩的维护之意。

这个人对他来说亦兄亦父,能得到邵云朗的准许,对严灵绪来说很重要。

就是……

他哥好像把某些东西,想反了。

……

出征当日,庄鹤轩竟然也跟着邵云朗一起去了,太子送完人,回龙宸殿找顾远筝,找了一圈才在大殿后的演武场上找到练枪的人。

那杆邵铭麒觊觎已久的长-枪,在顾远筝手中势若游龙,枪影烁烁间似有风雷动,横扫时惊起一地落叶,即便多年未饱饮鲜血,枪尖上仍带着凛凛杀意。

邵铭麒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见他爹收势了,才满眼不解的问:“爹,你竟然同意我父皇亲征?他怎么说服你的?”

挺拔颀长的身影微微一顿,才若无其事道:“你父皇许久没回过西南了,就让他出去撒个欢野几天……”

“啊啾——”朔方原上,邵云朗揉了揉鼻尖,嘀咕道:“感觉有人在想我,肯定是我家阿远。”

与他并辔的庄鹤轩闻声看向他,“舅舅,塞外风沙大,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还受的住吗?”

“我看你是找抽。”

邵云朗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却也只是比划一下,这些年除了在功夫上让三只崽挨些摔打,其他时候邵云朗也只是嘴上说说。

“你跟过来干什么?”邵云朗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不把严灵绪挂裤腰带上,你能放心吗?”

庄鹤轩笑了两声,桃花眼惬意的眯了起来,慢悠悠道:“君子报仇,一年都晚,我跟着舅舅历练历练,顺便……”

他眼底一片冰封霜降似的冷意,“给那二位蛮族王子备一份厚礼。”

这年冬,可罗布奉命率兵强攻秋水关,却于半路中了大昭的埋伏,被生擒。

蛮族那边等着大昭与他们用人质谈判,也打定主意若是要价太高,那可罗布就弃了罢了,一个部族价值多少他们心里有数。

可大昭迟迟没有提出交换条件。

就在可罗布的部族已经按捺不住、人心惶惶时,一匹快马拖着个破布袋回来了,袋子里装的正是可罗布王。

只是他双腿上的肉被剔了个干净,膝盖以下只余两根伶仃白骨,要掉不掉的啷当着,就算能捡回一条命,余生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晟启二十二年开春,严灵绪返回秋水关,此时西南战局已然和年前不同,蛮族那两兄弟不知为了什么,竟然决裂了,大王子杀了东辽王夺位,小王子不甘示弱的带走了一大批壮年。

分裂的蛮族便不足为惧,前线捷报屡屡传来,但严灵绪仍对他们为何决裂而感到狐疑,总觉得这个时机太巧妙了。

“哥哥想知道?”庄鹤轩冲着他狡黠眨眼,凑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今夜我去你帐中告诉你。”

严灵绪咳了一声,“战时,别胡闹。”

然而他们久别重逢,他纵然拉不下脸,心里却还是想的,庄鹤轩只是弯着桃花眼笑,夜半时分果然还是摸过来了。

“哥哥,别叫出声啊。”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亮的惊人,像只饿了许久才尝到血腥味的狼崽子,“哥哥想知道蛮族那两位王子是怎么决裂的?很简单呀,因为他们不似我们这般……亲密无间啊。”

严灵绪闷哼一声,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别在这时候……叫我哥……”

“你不喜欢?”庄鹤轩亲吻他的紧咬着的唇,笑道:“那……按辈分,叫小舅好了。”

“滚!”

……

晟启二十三年隆冬,与新年爆竹声一同炸响整个大昭的,还有收复星衍十一州的消息。

不知多少老臣,在上元宫宴上老泪纵横,那一晚有许多人喝醉了,却不包括注定名垂青史的皇帝陛下。

他装着醉,让邵铭麒留下镇场,自己拉着顾远筝早早跑到织金河畔去看花灯去了。

两人并肩而行,同样玄色的披风几乎不分彼此,披风之下,两人双手交握,邵云朗勾了勾顾远筝的手心,笑着问他:“如今星衍十一州收复,本该名垂青史的顾相有什么想法么?”

顾远筝抬手给他把大氅敛的严实些,神色仍是淡淡的,但纯黑瞳仁里映着炸开的烟火,璀璨的包裹住眼中的小人影。

“你……”邵云朗咳了一声,“老夫老妻了,别用眼神勾人。”

顾远筝笑了笑,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我虽不是贤臣,却也是个贤后,若陛下名留青史,想必千年之后,你我的名字仍会被后人写在一处,如此,我便十分满足了。”

“也是。”邵云朗也笑了,仰头看了一眼被烟火映衬的寥落的星星,突然道:“阿远,我退位吧,让邵铭麒那小子做这倒霉皇帝。”

顾远筝知道这不是玩笑话,若问初心,邵云朗本就不想坐到那个位置上,于是他便低声应道:“好……那退下来之后,小五想去哪里?”

“去云州、宁州、去看新收复的十一州……”邵云朗越说眼睛便越明亮,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这本来就是你我年少时的计划,只是推迟了许久,老顾你身子骨还能禁住风吹雨打吧?”

顾远筝淡淡道:“能不能,陛下应该最清楚才是。”

“哈哈哈……”邵云朗干笑两声,换了个话题道:“就是可怜臭小子了,啧啧……毕竟他个小废物还没找到能帮他批奏折的皇后呢。”

远在宫禁中与群臣推杯换盏的邵铭麒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他嘀咕道:“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算计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咕呱咕呱~~

庄小郡王的番外我应该能一次写完,要是长的话,就后天一起发,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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