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喂?谁啊?”
“喂?谁啊?”
“星重, 是我,你张叔。”
“张叔?”许星重一口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两下漱完口, 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走出浴室,“你找我什么事啊?”
张文咳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救过一小孩儿?”
许星重回忆了阵:“张叔你记错了吧, 我什么时候救过小孩儿。”
“诶就是那个,”即使对方看不见, 张文也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小时候在迎春菜市场捡到的一个, 瘦瘦的,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这么一说许星重终于想起来了:“哦, 你说小可怜啊, 我记得赵阿姨跟我说他是被拐卖的, 后来他亲生父母找到没有?”
“找到了, ”张文沉声道, “当年这件事也不归我管,就记得他们一家姓什么。”
许星重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洗衣机上,开始晒衣服:“哦?姓什么?”
“姓明。”
“哐当”一声, 衣架散了一地,许星重瞳孔放大:“是……哪个明?”
“日月明, 跟你同学一个姓。”
寂静的夜晚里, 远方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许星重声音干涩道:“我知道了, 谢谢张叔。”
挂断电话,许星重蹲下,把衣架捡起来一个个放好。
早已模糊成一团的画面逐渐清晰, 像一层昏黄的纱慢慢被揭开,露出具体的一角。
“喂?你蹲在这里不热吗?”
九岁的许星重看着面前瘦瘦的男孩,他蹲在地上,左手撑着下巴看着来往过去的行人。
大热的天,他却穿着不合身的长袖,衣服伤明显有好几块洗不干净的污渍,脸上好几处青紫的伤痕,目光呆滞无神。
许星重看他没反应,戳了下他的脑袋说:“你不热啊?这儿太阳直晒,你换个阴凉的地方蹲不行吗?”
男孩移动了下,许星重看到电线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绑了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男孩的脚上。
许星重小脸皱起:“你爸妈怕你跑了给你系的?”
他没有回答,许星重继续问:“这些,也是你爸给你打的?”
男孩依旧没有回答,许星重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说:“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是他跟隔壁阿姨学的,那个阿姨的男人是个酒鬼,经常在她男人出去鬼混的时候在家里一边做饭一边骂。
男孩定定地看着他,许星重蹲下来和他平视:“小可怜,你新来的吧?认我做大哥,这一片都没人敢欺负你!”
他想了想,加了句:“你爸也不能。”
男孩看了眼他腿上的上,伸出手戳了下,许星重立马疼得龇牙咧嘴:“这不是我爸打的!这是,这是我自己撞的!”
男孩眯了眯眼睛,仿佛在说“我也没说是你爸打的”。
许星重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站起来叉着腰说:“你不信我是吧?等着,我马上就把你弄走!”
许星重突突抛开,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上拿了把大剪刀。
绑着男孩的是一种塑料绳子,合成好几股系了个死结,许星重咔嚓咔嚓两剪刀剪短,跑开几步,看到他还在原地,焦急地冲他招手道:“你快过来呀。”
男孩犹豫一会儿,猛地朝他冲过来,擦过许星重就拐进旁边一条小巷。
“跑得还挺快。”许星重笑起来,对收到这样一个小弟很是得意。
剪刀是他在一个破旧的小卖部借的,还给人家后,许星重瞥到旁边的冰柜。
冰柜上面是玻璃盖子,有一半盖了毛巾,从另一半可以看到里面各种各样的冰棍。
许星重瞥了眼身边的男孩,看到他嘴皮都干了,高兴道:“小可怜,你渴不渴?”
男孩别过脸,喉咙动了动,许星重手在他包里摸了摸:“你有钱吗?”
令许星重失望的是,男孩的包里除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藏在卡缝里的渣渣,其他什么也没有。
许星重表情纠结,半天挪不动脚,像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他从裤子包包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块钱,在男孩面前晃了晃:“看,我有钱。”
他把钱递给老板,要了两根最便宜的冰棍。
他拆开一根,塞到男孩的右手。
男孩眉头忽然狠狠皱了下,冰棍也没拿稳,直直掉道地上。
“哎呀!”许星重脸上又急又心疼,他把冰棍捡起来,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泥土,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许星重看着谨慎一根的冰棍,心疼万分,“这根好好拿着,以后要认我做大哥知道吗?”
男孩没答应,许星重吸取了教训,把冰棍塞到他左手,这次总算没掉下去。
冰棍浑身雪白,一股一股地朝外冒白气,看起来甜得不得了。
男孩舔了两口,看到身边的人一直盯着他看,慢慢把冰棍递给许星重。
许星重咽了口唾沫,哼了一声说:“你吃,我才不稀罕这些,早就吃腻了。”
男孩没有收回,而是把冰棍送到许星重嘴边。
嘴唇早就感觉到冰棍的凉意,许星重看着男孩,强调说:“是你硬要我吃的哦。”
说完,他咬了一大口,眯起眼睛,满脸的幸福。
两个小孩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旧凳子上,靠在一起,一人一口吃完了那根冰棍。
许星重舔了舔嘴唇,晃着腿问:“你要回去了吗?”
这时已经差不多是中午,街上传来炒菜的香味,路人行色匆匆,尽是赶着回家吃饭的。
男孩愣了下,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载满了恐惧。
见他摇头,许星重灵光一闪:“我们去医院吧!”
吃冰棍的时候,男孩宽大的袖子落下来,露出尽是淤青破皮的小臂,许星重指着那些说:“我们去医院,让赵阿姨给你上药,赵阿姨人很好的,上药不收钱。”
许星重跳下凳子,拉着他去了附近的卫生院。
“赵阿姨!”
赵瑜刚刚吃完饭,看到许星重来皱了下眉,温声道:“星重?你爸又打你了?让我看看。”
“不,不是我爸打我,”许星重把明木枝推出来,“是他爸打他。”
赵瑜看到许星重身边的男孩,这个男孩身上的情况比许星重还惨,她心中大骂这孩子的父母,能对小孩下这么重手,真是禽兽不如。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孩子的衣袖挽上去,看到上面横七竖八的荆条印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又把另一只袖子挽起来,可刚刚碰到这孩子的手,他就脸色痛苦地往后一缩。
“警察……”
许星重身子探过来:“小可怜说话了?他不是哑巴啊?”
“等等星重,你先别说话,”赵瑜的手搭在男孩的双肩上,“你说什么?”
男孩低着头说:“报警……警察……”
赵瑜直觉事情不简单,她跟许星重说:“星重,你先回去,他身上的伤很重,阿姨要清理很久。”
“是吗?”许星重目露担忧,“那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许星重跟他拜拜,垂头丧气地走出治疗室,男孩一直目送着他,赵瑜无奈地摇摇头,背过身去打电话。
“喂老张,你过来一趟……”
两天休息时间一晃而过,许星重看着明木枝的侧脸出神。
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太阳虽然跟个灯泡似的只起到照明的作用,但还是为这个世界增色不少。
比如,明木枝的手。
金橙色的阳光照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投射出更细更长的阴影。
时间、事件都对上了,那个小男孩,是明木枝吗?
许星重很想问,但这件事本身就是明木枝的隐私,而且过了这么久才说,莫名让他觉得自己在挟恩图报似的。
他泄气地缩了缩肩膀,强迫自己一句话都别说。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许星重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都可以,”明木枝理好书,“王老师让我去办公室一趟。”
离高考还有半年,这段时间崩心态的不少,明木枝在天台上站了一夜的事件在前,王出山对他很是关心。
许星重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去食堂菜又冷了吧?要不要去校门口吃冒菜?”
明木枝神色微动,许星重笑嘻嘻地说:“我叫老板少加点辣。”
“好。”
许星重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我先去点着,你直接出来吃。”
学校门口的冒菜店开了十几年,生意一直很好,即使现在只剩下高三一个年级,店内依旧很挤。
许星重选好菜后说:“微辣,要两份米饭。”
这时,旁边也有个人说:“要微辣。”
许星重循声望去,发现居然是玉坤。
玉坤也看到了他:“好巧。”
“你来这儿干什么?”许星重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你们不补课啊?”
玉坤一句带过道:“来这边有点事。”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自从上次周静让他们俩一起出去逛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几个月的寂寞忍了下来,唯独今天,他却迫切地,想来这边走一走。
从小到大请假次数屈指可数,顶着高烧都要去学校上课的玉坤,头一次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开了请假条。
“我可以和你拼桌吗?”
许星重一看,店里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来吧。”
玉坤顺势坐下,原以为气氛会变得尴尬,毕竟他们也不是特别熟,但玉坤总是能巧妙地挑起话头,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下去。
玉坤注意着他的表情,不动声色道:“明木枝呢?”
“哦,在我们班主任那儿,等会儿过来。”许星重抽了两张纸,擦拭有些油渍的桌面。
“我们”两个字无比刺耳,玉坤握着热茶的手指动了下:“你们关系很好。”
许星重眼神飘忽,闪烁其词:“是……比别人好一些吧。”
毕竟,他们离情侣,好像就只差一步之遥。
玉坤搭在腿上的手收紧:“我还是迟了。”
“嗯?什么迟了?”
“你们的冒菜。”冒菜店的老板步履匆匆,“咚”一声放下就走。
许星重也没深究刚才那个问题,抽了双筷子和了和:“你要一起吗?”
这碗冒菜是许星重和明木枝两个人的,玉坤本能抗拒:“不用。”
“那好吧。”许星重只是礼节性地问一下,回头就嘱咐老板先上一个人的饭,免得等会儿冷了。
玉坤就那样默默看着,眼前的人跳脱却始终在心中横着一把尺,按着亲近远疏给每个人排了不同交往的尺度。
他只能得到一句言语上的问候,而另外一个人,却能拥有从身至心的妥帖安排。
“嘶——”下了一点点辣椒的汤汁溅进眼睛,饶是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够许星重受的了。
玉坤倏地站起来:“要我帮你弄出来吗?”
他一下没注意挨得太近,身后姗姗来迟的一人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