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森鸥外说他把病人给治死了。
星野归一觉得这个恶劣的黑医生多半是在开玩笑,因此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之所以没有立刻掏枪打爆对方狗头,主要是想再确认一下这个信息的真伪。
说实话她跟小白鼠“星野先生”没什么多么深厚的情谊,毕竟连人家真名是什么都不知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她仁至义尽了。这会儿听说人没了顿时有点遗憾,旋即想着能不能把自己的30万诊费多少弄点回来。
森鸥外面色严肃地盯着她好几秒,倏然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人我救回来了,病毒也清理干净了。你朋友就是虚弱了一点,爱丽丝酱在给他做术后护理呢,等会你们就能走了。”
星野归一表情淡淡地回答:“哦。谢谢医生。”
她现在已经开始无法相信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的真伪了。
中年医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在意,只是笑吟吟地问星野归一打算如何处理眼前这个敢跑进他们诊所拍“黑超梦”视频的小混混。
“你想要这人?”星野试探道。
“还好吧……”森鸥外摸了摸自己冷冰冰的皮肤面颊,上面还残留着冰水水珠,“其实他本来是我这地盘闹事的,不过被你打服了,所以现在算是你的俘虏……你想怎么弄他,你一句话决定。”
女孩子抿了抿嘴。
她深刻怀疑森鸥外转头就会把小混混卖给清道夫,若干时日后变成银行账户上一笔新的血淋淋收入。
那可真是“皆大欢喜”。
不过星野归一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扯下混混脸上的面巾,看见那张尚且存有稚气和茸茸胡须的青涩面孔还是愣了一下。
“别杀我,别杀我……我其实谁都不想伤害的……”年纪不大的小混混吓得瑟瑟发抖,显然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多半不会太好。
女孩子问道:“你的枪里为什么没有子弹?”
“因为那些人,说要追求更刺激的画面……”混混哆哆嗦嗦地回答。
好家伙,如果真能拍出来这视频,标题大概可以取名为《震惊!无枪单人限时怒刷地下诊所0元购大挑战7之类的名字。
“所以你为什么专门来森医生的地盘上拍打劫视频?”星野归一追问。
混混青年顿时垮着脸,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是大哥让我来拍,枪和摄影眼镜都是他借我的……还有,森、森医生是谁?这里难道不是老巴德……”
“大哥?”森鸥外闻言立刻蹦起来,冲到大门口往外看去,却发现原本站在街角拐弯处的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冷笑着走回来,重新弯腰拍拍这小子的脸蛋:“你被你大哥卖了,小子,他估计是知道这儿换了个新医生,想让你来试试我的底线。”
“什么?1
杀马特混混顿时如遭雷劈,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被最信赖的大哥给推出来踩雷当炮灰的事情。
“把他交给我吧。”森鸥外稍微正色地对星野归一说,“我不管这个白痴背后是什么人,他今天既然敢试探我那就要付出代价。”
星野归一默不作声地盯着对方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心说老森同志啊,我今天也试探你来着,所以你是不是也要我付出某些代价呢……
此时夏油杰也步履虚浮地从后方诊室里走出来,爱丽丝酱搀扶着他的左臂,前者见此微妙的状况难免愣了一下,但明智地保持沉默选择围观。
“你要把他卖给清道夫?”星野归一平静地问。
没等森鸥外回答,这笨蛋混混就吓得大哭起来——看来所有混社会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中年医生嗤笑一声,意义不明:“……也许吧。怎么样,把他交给我,我回头给你转点钱。或者你要是想带他走也可以,反正这人是你的‘战利品’。”
说实话,星野归一讨厌这种不将人当成人来看,而是将其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视为某个等价物的价值观。
在森鸥外眼里,一个人大概是行走的金钱单位吧。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不喜欢森鸥外这家伙。
所以星野归一隔着口罩发出了奇怪低沉的笑声:“我再缺钱也不缺这点吸人骨髓的钱。我只是觉得这家伙也没给你的诊所和治疗带来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麻烦,随身带着的枪甚至只是摆设,他谁都没伤害,也没想真正伤害谁。一个被自己人出卖的倒霉鬼罢了……所以,算了吧。森医生?”
森鸥外笑容不变,只是目光微妙地看了她的面容好一会儿,方才直起腰,往屋里走去。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行吧,你的战利品当然是你说了算。我得回去换衣服了。”
他往屋子里走了两步,在与夏油杰和自己的仿生人护士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下,扭头对着那个混混说道:“对了,回去告诉你家大哥,他再敢跟我玩这种小花招,下次我亲自上门拜访。”
死里逃生的混混连声说“是”,然后顾不得自己满脸是血和肿痛的逃出了这家可怕的诊所,连那把不怎么值钱的便宜手枪和摄影眼镜都忘了拿走——爱丽丝默默地收走了它们,星野归一也假装忘记这件事,就当是混混给诊所的补偿吧。
直到这个时候星野才有空去打量自己抓来的小白鼠,结果当看清楚对方那张洗去血迹的脸时,忍不住一愣。
帅哥你谁?
夏油杰是典型的东亚古典风格帅哥,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以上,一头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眉眼狭长,略微有点上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狡黠的狐狸。
然后星野归一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对方的“右手臂”上了。
这是森鸥外赠送的产品,一个据说是机械臂的替代品——结果怎么看都像是两根长短不一的钢管被随意地焊接在一起,最后在短管末端有一块代表着“手掌”的圆盘,上面插着五根钢片一样的“手指”。
星野归一:……
她当时就迷了,被这扑面而来的槽点给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夏油杰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无语,虽然面色苍白,但还是露出了一个颇具安抚性的笑容——他抬起自己的“新手臂”,五指一伸,它们就亮出锋利的那一面短刃,然后开始“嗡嗡嗡”地转动起来!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不停旋转的圆圈残影!
看着像个圆锯!很适合去切木头的那种!
星野归一最终长叹一声:“很好,很适合搬砖。”
“我也这么想。”夏油杰不太习惯地停止了自己的“手指电锯”,神情说不上高兴还是抑郁,“只是过渡期的替代品,已经比我想象得要好的多了。”
在确认了这倒霉哥们现在感觉身体还行,只是需要修养一段时期后,两人迅速离开了这间令他们谁都不快的地下诊所。
星野归一单纯是不喜欢森鸥外的那种可怕价值观,夏油杰……他都被人装了把电锯在肩膀上,这又不是《电锯人》的世界,这长发帅哥能高兴得起来就有鬼了。
两人一路无话,只想快点回到车上再交谈,然而在经过诊所不远处的一个小巷时,夏油杰的鼻子忽然嗅了嗅空气,说道:“有人受伤了。”
“嗯?”星野归一略微诧异,然后一扭头就看见了左手边的巷子深处躺着一个人影,那头有些眼熟的莫西干葬爱家族发型在黑暗中也不太醒目。
她吃了一惊,刚开始以为是森鸥外转头就从诊所后门溜出来杀了这个混混,顿时有点恼火于对方的阳奉阴违做派,但夏油杰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并蹲在那个濒死的混混身旁。
“你过来看看吧。”他语气微妙的招呼道。
先前还被星野归一打得满头包的混混如今脖子上被人开了个口,鲜血混杂着空气堵塞了气管,这令他瞪大了眼球,向外凸起,宛若在岸上蹦跶却又因为缺水环境而将要死去的鱼儿一样。
星野归一看到这一幕,顾不上嫌脏,想要伸手捂住对方脖子上的致命伤,但是混混却认出了她的那张口罩面孔,一把死死地抓住了女孩子的手!不让她去碰自己的伤口!
“是谁杀了你?”星野归一有点着急地问,“是不是刚才那个医生?”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不知名的混混艰难地摇了摇头,表示动手的人不是森医生……但他脖子上的血涌得更快了,转眼就打湿了他身下的肮脏地面。
土屋的一生并不怎么幸福,在那短暂而苍白的空洞人生中,他已经回想不起多少值得高兴的事情。
小时候他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7岁那年母亲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也就走上了成为社会渣滓的道路。
当今国内实行的义务教育制度依旧是12年制,但是真正能够顺利完成学业的平民学子少之又少。尽管政府要求免除大部分的学费,可是学校与老师们总会想尽办法地从学生身上刮钱出来、巧立名目。
本来有相应的教育制度和监督制度存在,可惜那些官员早已成为受益方的一份子,自然不可能站出来拆穿整个产业链。
当然,家境贫寒的土屋无法理解这里面的交易与阴暗,他什么都不懂,只是知道自己艰难地读完小学后没学校可以上了,因此为了挣点钱,他就跟着几个社会上认识的“兄弟”去混生活了。
在这些年里,他偷过车、撬过锁、为兄弟放风、跟人争风吃醋、喝酒打人、进过局子……他想要证明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有价值的事物,没什么文化的土屋也说不出清楚。
大概是——“义气”吧。
江湖义气,兄弟义气。每个认识的人都说那是好东西,那么土屋也会努力去追求它。
毕竟像他这样的社会蛀虫,除了这点虚无缥缈的追求之外还能剩下多少价值呢。
所以今晚大哥找他,让他去拍个“刺激点”的黑超梦视频时土屋一口答应下来。
但在行动失败、甚至连价格不菲的拍摄眼镜也遗失后,他灰溜溜地去找那几个兄弟和大哥,得到的却是他们凶狠愤怒的注视。
“被一个保安打成这样!到头来还被区区一个医生威胁!他们算老几啊?土屋,你这个废物1
其实刚开始“兄弟”们的推打和羞辱土屋还能忍受,他希望在这个群体里获得一席之地,希望被大哥高看一眼,希望能证明的义气,从而得到存活于世的价值。
但是那个长久以来被他信赖、追捧、挡过刀子的“大哥”最终只是一边抽着廉价香烟,一边厌恶地看着他:“没用的东西,我就不跟你计较丢失枪械与眼镜的损失了,但你他妈的居然还供出了我-…做掉他吧,就当是我给新医生的赔礼道歉。”
最后那句是对其他人说的。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土屋终于绝望地明白了——大哥、兄弟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而与他们狼狈为奸的自己同样是一个渣滓。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过往的人生中,他放眼望去只看见一个个恶人想要“吃人”的丑恶面孔。
他不知道传说中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那种只存在于笑话和影视作品里的善良之心会是什么样的具体呈现。
可他如今看清楚了,那的确是比想象中更棒更美好的事物,可惜,他早已无力去追求。
所以土屋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强忍住那种窒息的痛楚,对着被自己拉住手的那个人低声说道:
“……谢谢。”
对方确是个善良的人。
就算废物渣滓如自己这般,起码也得对帮过自己的好人……说句道谢吧?
星野归一呆呆地看着这个剧烈颤抖的身躯陡然停止,几秒钟后,那抓住她手指的双手无力地松开,尚且稚嫩迷茫的年轻面孔上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他死了。”女孩子的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
“对。”夏油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不仅不生气,反而很微妙地笑起来,“你知道吗?这就是森鸥外同意你放走他的真正原因之一——他活不长了。”
星野归一替这具尸体合上了眼,她脸上的表情被口罩遮掩住,看不真切。
她其实知道夏油杰说得是对的,不然森鸥外那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怎么可能真的就那么轻易地饶了冒犯过他的社会混混?
表面上看是森医生在给自己面子,实际上那个长年在黑暗中混迹的家伙已经预知到了这个炮灰的死亡结局。无论动手的人是谁。
“某种意义上……”夏油杰凑过头来,声音勾人中带着一丝丝引人沉沦的邪气,“是你杀死了他哦。”
“为什么这样说?”
星野归一冷静地转过眼珠子,原本有些震惊的情绪早已收敛起来,血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平静如水地望着这个男人。
不知为什么,夏油杰总觉得这眼神看得人心里毛毛的,但故弄玄虚的开头话语都放出去了,只好继续说完它。
“你为什么不想想呢?你把他交给森鸥外,他也不一定会杀了这小子,也不一定会卖给清道夫,顶多是警告惩戒一番就把人放走——毕竟他也不想亲自跑上门去警告一群社会混混不要招惹自己吧?那多没面子。”
“但正是李先生你过分好心地放走了他,这孩子才落得如此下场,某种意义上,你也是这起谋杀案中的帮凶呢。”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要不然就是刚才他进门的时候,你配合……”
“够了。”星野归一打断了他的撺掇,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直视着他,“你以为你就比他高贵到哪里去吗?哥们。”
夏油杰的面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语出惊人。
“我放走他的动机,和先前救你的动机是一样的。”
星野归一语气冷冽地说道:“你和他,在我眼里,都是平等的生命,都是想活下去的‘人’。你们的区别在于你运气好遇上了我,我又正好能帮上你的忙。这小子的运气差了些,我来不及救他,但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救他。”
夏油杰瞬间阴沉下脸色,看着像是某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阴沉。
“区区猴子,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1
星野归一注视着他愤怒阴郁的面孔,忽然有点感慨。也不是痛苦,就是有点……说不出的烦闷。
这个社会的人都他妈的是这个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