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竹海寂静, 只有几片竹叶,悠悠晃到泥尘里,更添空寂之感。
姜弦拖拽着一身厚重的服饰, 稳稳踏上竹桥。
旁边的统领跟在后面, 手托举着, 小心跟在姜弦身后,生怕她被绊着。
“王妃, 这……这是要做什么?”
姜弦不答话,只是反问道:“宣平府的侍卫跟过来了吗?刚刚我说了,一定要小心谨慎,慢慢围拢听雨眠。”
“王妃放心。”
姜弦吸了一口气,踏着一地竹叶, 朝前走了几步, 复又停下:“大人,你记得, 如若待会儿我同谁出来,你只管找个时机跟着。”
宣平府统领似乎意识到什么,他面上掠过忧心:“王妃的意思是……”
“不可, 王爷不会同意的。”
“这不是他同不同意的问题。有些事情,你们不知。”
姜弦正欲解释什么,自听雨眠正门口走出一个人。
墨发高束、形容潇洒,一身天青色长衫,手里一柄短剑。
江湖疏狂客,不过如此。
他遥遥向姜弦一拜,视线却又不轻不重扫落在统领身上:“一别经年,贵人可好?”
到底是姬玉骁不曾做过伤害姜弦的事。
说起来,三年前姬玉骁帮她脱困, 在她设计脱身之前,对她更是全心全意,此刻姜弦实在没有理由一副冷模样看着姬玉骁。
她淡淡开口:“玉骁你呢?”
宣平府统领惊诧于姜弦和这位前朝叛逆如此熟稔,可他此刻没有说话的时间,只是耐着性子,守卫着姜弦。
他的目光狠厉,如若鹰眼,死死监管着姬玉骁,一旦他有异动,便要与他缠斗。
姬玉骁挑挑眉,弹弹手中的剑:“这个地方和王妃说话,有点吓人,不如进去吧。”
姜弦按着他的视线过去,拍拍陈统领的胳膊,示意他等在门外。
听雨眠虽四处开阔,但也只有前后两个出口而已。
正是这个地方她熟悉,所以姬玉骁把地方选在了这里。
他不想连要挟她来的机会也没有。
姜弦随着姬玉骁进了门。
听雨眠内空荡荡的,一个人看不见。
“晓棠呢?你把他们带到了哪里?”
姬玉骁回身看着她:“小殿下不用为他们担心。我不会动小殿下的人。”
“暖暖呢?”
姬玉骁沉默了一下。
姜弦浅浅淡淡浮出个笑:“你不必骗我,若是暖暖不在,你走不了。”
姬玉骁垂眸看了眼姜弦的衣服。
锦衣华服、玉搔头、流苏坠……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头上估计也有五六斤。
如此防备,不用猜也知道听雨眠外,有多少人守着。
姬玉骁感叹:“三年前,可是小殿下要离开陈侯,如今小殿下又不愿意了?”
姜弦别过脸:“与陈淮没有关系。”
“我的去留,从始至终取决于我的心。我不堪成为棋子,也不是谁的附庸。”
姜弦说这话的时候,烛火明明,落在她的面容上,镀出一道金边,耀眼得很。
姬玉骁一愣。
他觉得小殿下变了,比三年前执意要离开陈侯、心灰意冷时多了几分淡然,更多了几分通透。
这再好不过。
姬玉骁在姜弦身后,“暖暖在楼上睡觉。”
姜弦折向楼梯,姬玉骁不敢多停留,亦跟在姜弦身后,小心虚扶着她。
“暖暖很聪明,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和她叫了朋友。”
姜弦略是惊讶。
暖暖的警惕心不是一般的,更何况还有陈淮的教导,她竟然能和姬玉骁做朋友?
姬玉骁看出了姜弦眼中的不相信,开口解释道:“比如一天到晚守着她,给她买糖葫芦、做风车、晚上给她讲故事……我在护卫营也没这么累过。”
姜弦面上浅浅浮出个笑,对暖暖好的人,她没有办法冷冷对着。
“王爷对暖暖也很好。”
“小殿下,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姬玉骁在姜弦身后突然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带暖暖和我南下呢?”
姜弦看到床榻上的姜暖暖时恬静安和的心绪突然被姬玉骁这些话打断。
她陡然变了神色:“这是两码事。”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姜弦看着忿忿的姬玉骁,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于是坐在了桌前,沏了两盏茶。
“玉骁,你们会赢吗?”
姬玉骁面色微凝,流过不自在。
这个话题,王爷昨晚也问过他。
姬玉骁坦言:“不能。”
“那为何还要坚持?是觉得前朝子民的血流不干吗?”
姬玉骁抬眼看着姜弦。
她目光诚挚,没有丝毫的讥讽。
姬玉骁摩挲着束袖的银钉,沉默许久:“这是王爷的执念,更何况,我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不如裂土分疆。”
姜弦听出来了姬玉骁的话外之音——
无论如何,安王都要死。
他做的事情太多了,设计宣平侯府、使老侯爷和大公子血洒九原;在京城搅弄风云、算计太子和景宁王,差点杀了陈淮……
再加上,当年他那样对陈淮,而陈淮又是主帅。
只是——
姜弦道:“如若他愿意让前朝所有人卸甲,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陈侯不会为你这么做。”
“可他会为象郡百姓这么做。”
姜弦道:“陈淮对我、对他那么狠,可对黎民百姓却从未如此。”
“玉骁,你不就是为了安王的安危么?那你当明白,仗再打下去,你三头六臂也救不了他的命。”
姬玉骁犹豫了。
他的命是安王给的,他的一生都将供安王驱侧。
如若安王的决定让他尸骨无存,那他一开始的计划可有一分意义?
姬玉骁想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
他轻笑一声,有些无奈。
姬玉骁自幼就知道自己一生只听从两个人:殿下,素未谋面的小殿下。
后来,见姜弦的第一次,就被她骗了一遭,失败了此生唯一的任务。
没想到再次相见,还是被绕了进去。
只是这次,姬玉骁沉思片刻,却还是选择相信。
时事如此,形势所逼,别无他法。
“我没有资格劝殿下回头。”
姜弦同样审视着姬玉骁。
良久,姜弦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宣平府的护卫合起来未必不能跟着姬玉骁,让她安然无恙回来。
只是,拿几十个的人命换一个人的自由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如若姬玉骁愿意帮她,规劝安王,也不是不能一试。
姜弦沉吟片刻,对上姬玉骁的眼睛:“暖暖留下,我同你走。”
姬玉骁被姜弦的决定惊诧到了,他盯着姜弦良久,发现她不是玩笑,倏地起身。
“若殿下安然,属下此生供小殿下驱使。”
姜弦剜了姬玉骁一眼,她就在听雨眠过小日子,何须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
听雨眠外,陈统领已经等得有点急了。
正当他踱步来踱步去是,听雨眠的门再次打开了。
姜弦率先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似乎已经睡熟的姜暖暖。
陈统领面上浮出惊喜,话还没说出来,门口又闪出一个人。
陈统领话到喉头,顿然一卡。
他倏地拔出刀。
姜弦摇摇头,示意他放下刀后,把姜暖暖递给他。
“晓棠她们在柴房,到时候把暖暖交给她带到郡守府。”
“告诉暖暖,娘亲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过段时日就回来了。”
“为何!”陈统领目眦欲裂:“属下不可能由着贼人带走王妃!”
“我自愿的,陈统领不必多言。”
姜弦说罢,将头上的钗环卸下,上了陈统领的马。
她正欲要走,陈统领突然开口:“王妃三思!若是暖暖想您了,该如何?”
姜弦握紧了缰绳,居高临下看去。
姜暖暖像是春日里的桃花苞,被珊瑚朱色的衣裙包裹着;一点小巧的鼻尖微微透出粉嫩,如若大雪铺陈的园地里坠落的一朵红梅。
“如若她想我了,带她去找王爷。”
“她喜欢王爷。”
说罢,姜弦便驱马离开。
这是她不得不做的。
她这位“舅舅”,不用兵刃见不了她,那下次,就会让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付出代价。
姜弦安静随着姬玉骁走,马过城南,他忽的下马。
只听得他一句“得罪了”,便割掉了姜弦华服长长的拖尾。
姬玉骁弃了马,不等姜弦再问,率先解释道:“待会儿,我要带小殿下不走寻常路。”
“狡兔三窟,安王经营这许多年,竟然没有像样的路?”
姬玉骁听姜弦说到这里,倒是神采飞扬,一副侠客做派。
“三窟是留给别人的,于我而言,处处是路。”
姜弦原本只当是姬玉骁有更安全的线路,谁知他真的只是图省事,哪条路方便走哪条。飞檐走壁,带着她也毫不费力。
“那你刚刚——至少带着暖暖也能全身而退。”
姬玉骁点点头:“暖暖想娘亲了。我原本打算孤身一人回去。”
“不过一死而已,姬玉骁从不畏惧。”
“只是,小殿下说要劝殿下——”
姬玉骁目光里满是哀求。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姬玉骁这样的人,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了。
姜弦颔首。
远山之外,芦苇荡边。江面澄澈如镜。
两军对垒,战火不息,前线拼死搏杀,后方却给姜弦一息疏松。
安王,那个穷尽一生复国,极尽杀戮的人,此刻,却品茗听禅,如若佛子,静静等着姜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假期,大家有木有过的开心呐~
柚子这边下了五天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