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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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事后,这些日子皇城众人都有些缩手缩脚,如此一来,赵菀玉日子清净不少,闲来赏花看书,抚琴奏乐。

不过这日,来了个约定好的客人,宋漓书。

她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好几样礼物,有东北的人参鹿茸。马上就要入冬,还有两件雪白狐皮,可以做成狐裘避寒。

赵菀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拿着白狐皮展示了半晌的宋漓书被她这样盯着,声音终于小了起来,“菀玉,你不喜欢吗?”

赵菀玉目光从这些不算珍贵,可亦不算寻常的礼物身上略过,问道:“这真是你送给我的吗?”虽然她用的疑问句,不过却是肯定句的口吻。

“怎么会不是……”宋漓书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很快就弃械投降了,她把白狐皮放下,拉了张凳子在赵菀玉身侧坐下,“是,不是我送的,是……顾大人暗自送给我夫君,然后让我转交给你。”

边说话,宋漓书一边盯着赵菀玉的神色,见赵菀玉听到她说顾大人,眼神没丝毫波动,她纠结了下,继续说道:“顾大人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回京了。”

“他几时回京和我无关。”赵菀玉扫了一遍桌子上的东西,无奈道,“你把这些都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

“菀玉。”

“嗯?”赵菀玉看着她,疑惑嗯了声。

宋漓书轻声说:“应该知道顾大人的心意的。”

赵菀玉望着她杏眼,“就是知道,就更不能收了。”她口中的顾大人是顾淞,世家顾家顾淞,而他所在的世家族人遍布朝中,且是既不支持齐后也不支持二皇子的中立派,也因此,这两方都想拉拢顾家。

她叹口气再次道:“你拿回去吧,漓书。”

“好,我拿回去。”见赵菀玉不会妥协,宋漓书奈道,承诺完过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地道:“菀玉,我觉得顾大人挺好的,温润如玉,内敛稳重,还是李家嫡子,如今未及弱冠,便已是御史中丞。”

根据赵菀玉对顾淞的影响,宋漓书不是美化,这位顾大人看似的确是一位优秀的郎君。

宋漓书说完这番话回眸看了下,见屋子里只有她的心腹婢女和月见,她踌躇片刻,把身下的凳子往菀玉处拉了下,两人离得更近后,她推心置腹地盯着菀玉,“菀玉,我们都是质女,我们离开母国那一瞬,就相当于母国已经放弃了我们。”

这句话落下,神色平静的赵菀玉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只是弧度太小,没引人注意。

宋漓书长叹口气,“如今我们母国虽奉齐国为尊,但指不定那日就改弦易辙,若真如此,我们这些质女质女就是头批一命呜呼之人。”宋漓书说的并不是假话,比如四年前,楚国攻打齐南,这消息传到齐的那日,于齐国为质的楚国皇子公主当天就于午门斩首示众。

“但是,菀玉,你嫁给了齐国公子,就是齐国人了,就算母国出事,也牵连不到我们。”宋漓书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倒有些苦口婆心,“而且太子一直觊觎你,但顾大人出自世家之首的顾家,就算是皇后也要给顾家几分颜面,太子以后也不敢觊觎你了,你知道吗?”

但这个时候,赵菀玉忽然问了句,“你嫁给李大人,是因为想成为齐人这个原因吗?”

李大人指的是宋漓书的夫婿,宋漓书怔愣了下说:“最初可能有些吧,但这些日子下来,我夫君很好,我对他……”她顿了顿,面颊微红,其余的意思不言而喻。

赵菀玉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漓书,不要沉迷于男女情爱了,男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漓书打断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夫君待我一往情深,他……不是普通男人。”

赵菀玉定定地看着宋漓书,知道她不喜她方才那句话,两人感情也没到那种地步,便闭口不提了。

而她亦不想宋漓书再提起顾淞,虽然她是为了她好,但她更想离开齐国,虽然现在没有机会但不一定以后没有,所以她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今日要上街去逛一逛吗?趁着天气好,我们出去吧。”

宋漓书虽然因为同为质女,这几个月又相处不错,生了几分担忧之情,觉得顾淞是她在齐国最好的人选,但见赵菀玉这个态度,她干脆也就不说了,“那走吧。”

两人相携出门,出门逛了几家首饰铺子,买了几身衣服,又去落城新开的醉春楼用了晚膳。宋漓书开心地玩了半日,那微末的复杂情绪也不见了,只约着下次再来。

赵菀玉自然应好,两人说笑中,走出了醉春楼,两人晚膳用的早,此时天色虽然暗了,但还是有几丝红霞印在天穹,把黄昏时的街道也染成了一抹红。

两人往停车地方走去,只是刚走到马车口,赵菀玉脚步就愣了下,宋漓书脚步也停了停,她望着走进醉春楼隔壁那间生意不是很好的食肆的颀长背影,背影消失后,宋漓书疑惑地看向赵菀玉,“那背影好像是二皇子?”

“一个像的背影罢了,也不一定是。”赵菀玉淡淡收回视线,“就算是,也没什么好惊讶。”

倒也是,二皇子也可以出府用膳的。

“我们回吧。”宋漓书道,说完她就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只是她进了马车后,赵菀玉一时没有上来,她掀开车帘,奇怪地看着她。

赵菀玉抬头望着她道:“漓书,我忽然想要买几本书,你先回去吧,我去隔壁街的书铺转一转。”

“那我陪你一起去。”宋漓书说着就要掀开车帘下地。

“不必了。”赵菀玉浅笑拒绝,“天色不早,你夫君应该下值了,你回去陪他吧,何况我挑书,要好一会儿,正好车夫送你回李家来接我。”今日宋漓书来赵家是带了马车的,但下午出府两人用的是同一辆马车,本也是要先送宋漓书回李府后才回赵国公主府。

“那好。”宋漓书同意了。

赵菀玉目送宋漓书远去,直到马车消失不见,她转身进了旁边的茶楼,要了个能看见对面食肆的包间坐着,然后盯着食肆大门。

两刻钟后,见那张熟悉的脸从门内走出,赵菀玉带着月见快步下楼。

刘徵走出食肆不过五步,他脚步就定住,抬起头,果然看见对面茶楼里走出一个浅蓝色的人影。

那人见他看过去了,脚下步子略快了点,数步后,走到他跟前,礼貌地行了个礼,“二殿下。”

“菀玉公主。”刘徵态度背着手说。

“二殿下,不知能否寻个地方说几句话。”这个地方人流虽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天边最后一线火红晚霞将沉于地面,街头亦垂挂一串串灯笼,霞光日光都带着红,交织于赵国公主颊上,她素白面颊上便晕染开来一抹粉。

她平日不怎么涂抹胭脂,肤色是素白里透出自然的粉,那粉淡淡的,他从来见过她脸上带艳丽的红。

不对,他是见过的,见过许多次,在那个地方。

见思绪不由飘到那处,刘徵神色顿时冰冷下来。赵菀玉一下子捕捉到了他不快的心情,觉得自己挑的时间不好,可她身边没有如刘徵一般武功高强的侍卫,若是刘徵不联系她,她根本就没法找到他,好不容易撞见他,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二殿下,可以吗?”有求于人,赵菀玉只好笑了,且是难得柔和的笑。

刘徵本想拒绝,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握紧拳头,道:“可以。”

赵菀玉松了口气。

两人进了刘徵用晚膳的食肆,寻了间包厢,四目相对,赵菀玉有话直说,“我想问一问二殿下,我阿兄收了我的信后,可有给我回信?”距离他派人拿走她给阿兄的信,已过六日。

刘徵坐在她对面的胡椅上,食肆装扮不算清风朗月,不过这位二皇子身临其中,有那张天人之姿的脸,霎时这屋子缥缈冷雅起来。

刘徵即使坐下,他脊背也拉的笔直,“有,本来今日,我会派人送去。

赵菀玉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她道了声谢谢,又歉然道:“若是早知此事,今日就不打扰殿下了。”

她说完,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因为刘徵没有接话的意思,反而或许是她这间包间太静了,外面醉酒客人大声喧哗的声音还传了进来。

静坐须臾,赵菀玉站起身来,“殿下,我先告辞了。”她福了福身,然后便抬脚离开,只是刚走了两步,背后传来了一句话,这句话让赵菀玉定住了。

“菀玉公主,还记得我们那个交易吗?”刘徵声音和着外间的不甚清晰的喧嚣传来过来。

呆愣片刻后,赵菀玉僵着脖子回过头看着他,被她那双雾眸一看,刘徵下意识就要挪开视线,但他忍住了,他盯着她没有感情地道:“三日后,子时,我会去你房间。”

这一下先走出去的是刘徵,刘徵离开后,吱哑一声,房间门被推开,月见伸长脖子看进来,“公主。”

赵菀玉呆呆地看了月见好一会儿,才骤然回神,迈步离开这间食肆。她脚步有些快,不如往日的冷静理智。

月见有些好奇地问:“公主,你和二殿下说了什么?”

赵菀玉微怔,过了片刻她脚步放缓,摇头道:“没说什么。”

月见有些不相信,但赵菀玉没多解释。

一转眼,就到了三日后,这日清晨起来,霹雳哗啦下了好大的雨,赵菀玉坐在窗边,手支着脸,望着淅沥沥的雨把院里石榴树枝叶打落在地。

今儿有些降温,月见见赵菀玉穿的不多,轻手轻脚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肩头。赵菀玉就着她动作拢了拢披风,眼神却望着窗外的雨声,“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月见从这场雨的阵势估摸出,“秋雨绵延,说不准会下两三日。”

两三日,赵菀玉望着这雨,喃喃了几句。不过这场雨到底未能如月见所料,它只下了一个多时辰,隐在乌云后的骄阳冒出头来。黄昏一过,秋雨落在青砖上的水痕也彻底消失不见,路面已经干了。

天色一暗,月见伺候赵菀玉沐浴更衣,等将头发烘干,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往日,赵菀玉便应该就寝了。

但今日,赵菀玉没去床上,一反常态地拿了本书坐在烛台下。

月见道:“公主,你不去歇息吗?”

赵菀玉眼神凝在书页上,“我想看一会儿书。”话罢,她抬起头对月见道,“你回房休息吧。”

见赵菀玉如此道,月见应了声好,又嘱咐了一句,“那您也早些休息,免得伤了眼睛。”

赵菀玉没吭声,月见脚步声彻底在屋子里消失后,赵菀玉姿势保持不变了片刻,之后她放下手里的书卷,把有些松垮的寝衣衣襟合拢,她今日穿的寝衣是雪白色细棉,细棉料子不如锦缎华美,但柔软贴身,衣襟和好,赵菀玉又在烛台下坐了好久,不知许久后她扭过头,见沙漏已快漏完了,她心跳骤然快了几分。她深吸口气起身吹灭了几盏烛台,屋子里顿时暗下来,她走到床边,想要躺下,几瞬后又起身,走到屋中央嵌珐琅圆桌旁的胡椅上。

夜色已浓,整个府邸都安静下来,只偶然有一两声鸟啼。

不知过了多久,支摘窗处传来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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