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四月谷雨那天, 风红缨简单收拾好东西就下了楼。
“你快点行不行?磨磨蹭蹭踩蚂蚁呢?!”
学生宿舍楼下,一个身穿时下最新碎花布拉吉的女人双手环胸,脚尖点地叫嚣催促。
女人看到风红缨, 薄薄的嘴唇厌恶的往下一撇。
“连我结婚你都不回来,爸竟然还让我来接你回家,真不知道你一个大学生能金贵到哪里去?”
跨上自行车座椅,风红叶还在那喋喋不休的数落。
“依我看, 你这个大学生水得很, 大学生难道不知道回来后要去看看爹妈吗?你开学有一两个月了吧?一天假都没?”
“也是,亲妹妹的人生大事都不来,还指望你当个大孝子?笑死人。”
风红缨斜跨着书包,闻言顿住脚。
“风红叶。”风红缨不温不热的叫唤。
“干什么?”
风红叶一副轻蔑的样子,双手搭在自行车车把上,单脚着地。
“你还上不上车!你不上我走了啊, 为了接你, 我翘了半天班, 我不管, 回头你得把我半天工资补上。”
风红缨觑了眼自己脚下的鞋子,蓝色浅跟小皮鞋,鞋前缀着两个小小的塑料黄色迎春花, 十分好看。
这鞋是七零一研究院送给她的入所礼物。
踩着合脚的鞋, 风红缨漫步上前, 目光直直的和风红叶对视。
“你想干嘛——”风红叶莫名觉得身子发寒。
自从上回抡着棍子和男生‘以一决十’接受教训写了两千字检讨后,风红缨渐渐不再想着用武力去解决事情。
听到来自原身妹妹一字一句的讽刺和嘲弄,她没指望打一巴掌解恨,而是抬起手落到自行车车头的地方。
微一用力往怀里一拽,单脚踩着脚踏的风红叶砰得从车上往旁边倒去, 摔得像个四角朝天的王八。
风红叶蹭得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擦伤的手臂大喊大叫:“风红缨,你有毛病吧?!”
风红缨冷笑:“一口一个风红缨,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姐姐!”
“姐姐?”风红叶嗤了下,“世上可没觊觎妹夫的姐姐,让我喊你姐,呸,你别痴心妄想,等下辈子吧!”
“不想喊就一边呆着去。”
风红缨脸色猛地一沉,呵斥道:“我看你才是大‘笑’子,对亲姐姐都不敬,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风红缨本不想吵架,但原身这个妹妹实在欠收拾。
“风红缨,你!你不配做我姐!”
风红叶气得又在那跺脚,精致的小皮鞋踩得嘚嘚响,新作的烫发随着身体的摆动一摇一晃。
不愧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嫁了人还是从前那套百试不爽的撒娇手段。
原身会骑自行车,这车原就是外婆买给原身的。
只不过原身当年气冲冲去了寿河村做知青,车便闲置在家,不知何时竟成了风红叶上下班的代步。
懒得和娇小姐扯皮,风红缨蹬起自行车一溜烟跑出了好几米远。
“风红缨,你给我回来,那是我的自行车!”
任凭风红叶在后边怎么喊,风红缨都没搭理,迎风骑着车驶出学校。
-
海军指挥学校建在半山腰,下山时,风红缨没有减速。
自行车跑起来拉风极了,磕到路上的碎石、树根,风红缨也没停下,纤细的身子好几次都颠离了座椅。
绕过一段崎岖的山路,自行车载着风红缨一路往山脚下的大道上跑去。
“周浩兵,那是你老婆吗?什么时候骑车这么野了?”
“我的天,你老婆有这本事,应该去参加国际自行车山地越野赛,指不定还能拿个名次呢!”
半山腰处,周浩兵顺着同事的手看向山脚。
越蹬越远的自行车上载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人,女人梳起的两个□□花辫迎风荡在身后,只留给周浩兵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也只有周浩兵知道,骑车的人不是他老婆。
听说下乡多年的大姨姐今天要回家?
“柳工,”周浩兵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人道,“麻烦你帮我跟主任请半天假,我要去一趟岳父家里。”
说着就匆匆往山下奔。
几个同事见状纷纷说笑。
“耙耳朵的东西,肯定又去老丈人家哄婆娘去了。”
“不哄着行吗?”
其中一人蔑笑:“他能来咱们海军后勤厂谋生,多半靠得不就是他家那位吗?婆娘一旦翻脸不认人,他周浩兵还剩个啥?家里上上下下哪件东西没刻风家的名字?”
不少人附和,哈哈大笑:“就是,些许裤衩都不剩…”
“也不能这么说呀。”那个叫柳工的男人替周浩兵说话,“别的不提,周工的技术还是挺不错的。”
可惜没人在意这句话。
背后被同事们冠上‘怕老婆’称号的周浩兵气喘吁吁追着风红缨来到风家。
大院里,风妈闷着气坐在树底下择菜。
周浩兵喊了声妈,风妈见到女婿,乌云密布的臭脸色终于消了一些。
“我刚才在路上好像看到红叶骑着车回家了…”
周浩兵谎言张口就来,他可不会说自己是追着风红缨的身影来的。
结婚之际,媳妇家里的人跟他闹,质问他有没有和大姨姐扯上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天地良心,他和红叶好上的时候,大姨姐已经去了乡下……
当然了,他心里始终是窃喜的。
他没想到未曾蒙面的大姨姐竟然对他有那种想法,大姨姐性子嚣张跋扈,为了得到他,竟不惜千里迢迢发来电报阻止他和红叶的婚事。
大姨姐考上大学的事他知情,家里婆娘一天到晚酸不溜叽的叨叨叨,来到这,岳丈三句话不离姨姐…
嗐,大学生又怎么了,照旧败在他的裤管之下。
越想越旖旎,周浩兵不禁幻想起当初他要是娶了大姨姐现在又是怎样的光景。
红叶长得是漂亮,但大姨姐应该也不赖吧,自行车上那小腰,白白的小细腿……
啧啧啧。
尚且不知道女婿花花肠子的风妈听到询问,浸在肚子里的气瞬间往上涌。
“骑车的不是红叶,是红叶大姐回来了!”
周浩兵嘴角上扬,为了不让丈母娘察觉出什么,周浩兵压下笑容。
“啊?大姨姐回来啦?”
“你爸让红叶去接的,哎,你在路上没碰上红叶吗?红缨说看到你和红叶一前一后走着的啊。”
周浩兵:“??”
啥?大姨姐在路上认出他了?还看到了……红叶?
对呀,红叶呢?
这时,走得满头大汗,脚趾发疼的风红叶气呼呼的推开大门,二话没说抄起门后的大扫帚就往周浩兵头上捶。
“你还说你跟风红缨没勾搭,我在后边看得一清二楚,怂得跟哈巴狗一样在后边穷追的人不是你周浩兵又是谁!!”
风红叶扯开嗓子吼:“我在后边喊你,你听不到是吧?你脑子里装得什么,装着别的女人对不对!不要脸的东西,看我打不死你!”
周浩兵躲闪不及 ,俊俏的脸上落下好几道竹篾抽打的红痕。
“红叶,你听我说——”周浩兵抱着头缩在墙角求饶。
风妈实在没眼看女儿泼辣,上前拉架没拉成,自己反倒挨了女儿一扫帚,打得头晕眼花摔到在地。
“妈,妈!”风红叶一下清醒,扔掉扫帚,“我不是故意打您的,您伤着没?”
周浩兵爬过来,借着这事指责风红叶:“你看你,打我就算了,竟然还敢打妈…”
风红叶反怼:“我什么时候打妈了?是妈自己凑到扫帚下的!”
“你不拿扫帚打人,妈会伤到?”
“我打人?打得就是你,你个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贪心腌臜废物,看我不打死你——”
风妈疼得倒抽凉气,见最疼爱的女儿又开始撒泼打人,风妈难受的捂着伤口原地捶打自己,嘴里哇哇大哭。
“哎呦,我这是糟了什么罪哦…”
一时间,风家大院又陷入乱哄哄。
外边再怎么吵,屋内的风红缨始终淡漠如初。
笑着给耳朵有点聋的外婆倒了杯清茶,风红缨继续坐了回去,恍若院子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女人不是她妈。
坐在对面的风君屹受不了了,推门而出。
很快,外边的动静小了。
“爸。”风红缨接管了原身,当然愿意替原身喊一声爸爸。
站起身,风红缨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位一家之主。
“今天这顿饭妈没心思做,红叶恐怕也不想跟我坐一桌,既然这样,不如我先回学校吧。”
风林威眉头紧皱,他倒不是气大女儿这番话,他是气外边那对母女。
大女儿以前再怎么混账,三年回一趟家就是大喜事,何苦摆着一张臭脸。
“红缨,你坐下。”
风林威替风妈说话:“你妈不是冲你摆脸色,她这两年脾气突然就燥了起来,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对我也这样。”
风红缨装听不见这些借口,想走,却没走成。
“吃个苹果吧。”旁边的老人慈祥一笑,布满老年斑的手递过来一颗销了皮的苹果。
老人耳力不好,应该没听到外边的吵闹,一味笑着和风红缨说话。
“好吃吗?”
风红缨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又脆又甜,闻言展颜点头。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待会回学校带一麻袋回去慢慢吃。”
风红叶掀开布帘进来,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外婆,您怎么能让她都带走,我不吃吗?”
刺耳的叫嚣惹得风林威不悦:“你要吃不会自己买?你有工作,难道还缺钱买不起苹果?你姐姐是学生,她拿一袋子苹果又怎么了?”
“我不管,外婆偏心!”风红叶又开始跺脚,地板震得咚咚响。
老人耳朵不好,但眼睛不瞎,对于风红叶的无理取闹,老人和风红缨学,只装没看见。
鼻青脸肿的周浩兵跟在风君屹后边进来时,就看到二十多岁的风红叶夹着嗓音在那冲风爸撒娇,沙发的对面,是另外一幅场景。
女子笑得恬淡,老人乐呵呵的,一老一小只顾吃苹果。
对比风红叶娇滴滴的撒娇声,这二位清脆的咔嚓声在偌大的客厅就显得格外突兀。
就连风爸这个大直男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更别提风君屹和周浩兵了。
两个女儿,大女儿三年归一次家,小女儿嫁在附近天天都能回来,今天搁谁家不都应该围着大女儿转吗?
“坐好!”
风爸冷着脸推开风红叶:“你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瞎胡闹,你妈她那燥脾气憋不住,你怎么也跟着撒泼!多大人了还跟爸爸拉拉扯扯!”
风红叶脸唰的一下白了。
这个年代,民间其实很讲究父女避嫌。
风红叶又不是三岁小孩,就差被自己的爸爸指着鼻子说不知羞,到了这一步,风红叶哪里还有脸在风家继续呆下来。
风红叶哭哭啼啼地跑出去后,被风红樱淡泊如菊的性情和青春自信的笑容吸引住的周浩兵只能跟着追出去。
风妈这下不干了,扯下围裙火冒三丈地冲进来。
“风林威,你骂红叶干什么?!她最近在养身子怀孕,医生说了不能随便生气,你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你还惹她哭,回头她怀不上崽儿,我跟你拼命!”
有亲妈老太太在屋里坐着,风妈不敢将矛头指向老太太的心肝宝风红缨,一股脑的火只能冲自家男人发。
丈母娘在,风爸当然也不能跟风妈吵。
一时间,屋里就剩风妈气急败坏的站在那指桑骂槐。
老人苦涩一笑,拍拍风红缨的手。
“小缨呐,我想睡会。”
风红缨顺从起身,扶着老人进到房间小憩。
出来时,风爸和风妈两人就差干架了,你一句我一句开始互相指责。
风红缨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给自己削了一个康梨。
康梨没有雪梨好吃,肉质齁人,容易卡嗓子,不过风红缨没浪费,仔仔细细地吃到只剩一个果核。
风爸风妈还在吵,局面已经演变到‘你给我滚,风林威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不过就不过,没了你张桂花我能死不成’……
在风君屹苦口婆心两头劝解时,风红缨高举刀落,桌上一个大康梨咔嚓成了两半。
对面的吵架团莫名静了下来。
“离吧。”
风红缨将水果刀往砍成两半的梨肉上一插:“不想离就别在我面前演这出戏。”
说着风红缨背上斜挎包,径直往外走。
风爸瞪了眼风妈,喊住风红缨:“红缨,吃了饭再走吧。”
风君屹帮腔:“对对对,吃了饭我送你回学校。”
风红缨站在门口,扭过身子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家人。
尤其是眼中还冒着火的风妈。
她笑了,笑容讥诮。
“我大老远回来吃你一顿饭大可不必,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来看外婆。”
风妈冷哼:“没心肝的东西,你妈大活人站在这你看不到?都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风红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原身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爱上聂明朗,那个大渣男哪哪都不好,但有一说一,暖过原身的心。
“生而不养,那当初你就别生啊!”
风红缨替原身委屈,冷着腔调回击:“怀着身孕不顾医生劝阻大吃大喝导致难产的人是您自个,不是我风红缨!”
“你怎么知道——”风妈当即惊悚地捂住嘴。
她不喜欢大女儿,生下来就不喜欢,都怪这个女儿,所以她另外一个双胎孩子才营养不良死了。
不对,这孩子生之前她也不喜欢。
当时怀像不好,孕期反应强烈,吃了吐吐了吃。
别人怀孕长肥,她倒好,被肚子里的孩子折磨的三天两头打点滴,花了冤枉钱不说,还瘦了一大圈,整个人一夜老了十来岁。
更重要的是,这一胎害得她差点见阎王爷。
下边被医生剪了一个大口子,冰凉的剪刀咔嚓喀嚓,她就像一摊烂肉躺在那…
后来身材走形不说,为此还留了一条奇丑无比的疤。
坐月子时,丈夫出任务久而不在家,她上头又没婆婆帮忙,两个孩子她哪里顾得过来,想了想,她索性就将大女儿扔到农村娘家。
在娘家长大的大女儿接回来时和她已然生份了,她也没指望将大女儿的心哄回来,她有小女儿这个贴心小棉袄就足够。
小女儿有点早产,小时候身子不大好,她多疼点小女儿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哪怕是枕边人,那大女儿怎么会知道?
风红缨无视风妈的惶恐,视线移到震惊的风爸身上。
“您不知道这事?不知道也没关系,在您眼里,我没哥哥有出息,没妹妹懂事…今天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我索性不吐不快。”
“大哥是长子,是您第一个孩子,他出生您当然高兴,妹妹出生时,您恰好升官,您也高兴,只有我,我出生时,您在外边执行任务,等回了家,我早就被送到了乡下在,再一个,我的双胎姐姐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您当时还嫌我晦气吧?”
“换一句说,我这个大女儿压根就没让您感受到养孩子的愉悦,既然当时没有,那以后也最好别出现。”
风爸颤抖着嘴唇:“红缨,你这话什么意思?”
风红缨昂首。
“字面意思。您若不想家里丑事传出去闹得太难看,那咱们这一家就照旧,还稀里糊涂的过着吧,以后外头遇见了,我尚且能尊尊敬敬地喊您一声爸爸,当然了,您要嫌我丢脸,我喊您首长也成。”
风君屹脸一黑:“红缨,你怎么能这样跟爸爸说话?!”
风红缨:“哪样?难不成要我像爸爸一样,从亲生女儿面前经过都认不出女儿?”
“我不是没认出…”人太多了,他没看过来。
风爸受了惊,当即捂着胸口跌坐到沙发。
风妈吓坏了,忙去顺气,边顺边怪罪风红缨。
“你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那大学也甭念了,回头等着吃牢饭吧你!”
风红缨觉得太好笑了,这是一个妈妈会对亲生女儿说的话吗?
风爸忙去捂妻子的嘴,涨红着脸:“张桂花,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伤不伤人心呐你!”
风妈楞了,下一秒如弹簧一般跳了起来扑到风爸身上,然后开始抹泪撒泼指责风爸没良心。
“我这么说是为了谁出气,我还不是为了你!”
风红缨望着和风红叶如出一辙动作的风妈,当即自嘲的摇摇头。
怪不得这一对母女好的跟孪生姐妹似的,连动作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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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风红缨直接出了风家大院。
“红缨!”风君屹疾步追了上来。
“我不知道妈对你成见竟然是因为……我以为她不喜你是因为你的不懂事…没事的,来日方长,终究是亲母女,妈那边的工作我来做,总不能一家人弄得像仇人一样,你让一步,他们二老退一步,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吗?”
风红缨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边走边说:“大哥,我姑且还喊你大哥,我刚才说的够明白了,咱们一家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相处吧。”
“红缨…”
风红缨踩上脚踏,一只脚着地。
耀眼的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只听她不咸不淡地说:“大哥,我跟爸妈之间横亘的大深沟深不见底,他们给我造成的伤害已成过往,现在谈补偿,谈和解,早就不现实了。”
原身早就死了,风家人想要补偿,晚了。
更何况风妈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风君屹抿唇不语。
风红缨摇摇手告别:“说句得罪人的话,以后除了看外婆,我不会再踏进这个家,你回去吧。”
不等风君屹说话,风红缨蹬着自行车远远离去。
半道遇上了还在闹别扭的风红叶。
看到自行车,风红叶顿时火气暴涨,可惜追不上风红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红缨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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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自行车啦?”
宿舍楼下,赵芳华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辆刷着亮堂红漆的自行车。
风红缨找来丝瓜囊使劲地刷,水一泼,红油漆顷刻没了,露出自行车原有的褐色。
赵芳华:“……”怎么觉得这车不是买来了。
“不是偷的。”风红缨笑着换上新锁,“这车本来就是我的,现在物归原主罢了,我不喜欢红色,当然要擦掉上边的红漆呀。”
风红叶爱红色,好好的一个自行车偏被刷了一层干不拉几的红漆,她看着碍眼。
赵芳华扑出一笑:“不喜欢红色?你名字里还有红字呢!”
风红缨愣了下,旋即打哈哈:“回头改掉就是。”
这话风红缨并不是说说而已。
宿管屋里的打气筒被人借走了,风红缨一时用不了自行车,只好锁在宿舍楼下,背着笔记本步行到研究所。
章成玉肩上担子重,不仅是导弹驱逐舰七零一研究所的负责人,还是学校武器系的首席教授,两边劳累,章成玉有些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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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红缨过去时,所里的同事头一次没有低头画图计算,而是围在一张长桌前计划着什么。
“章教授晕倒了?!”风红缨来不及放下笔记本,忙追问,“章教授人呢?现在醒了没?”
比风红缨大几岁的路仪按住慌慌张张的风红缨。
“上午送医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晕倒诱因是低血糖,加上疲累。”
风红缨当即松了口气:“路仪姐,我想去医院看看教授。”
“待会一起吧。”
路仪抽出一张表:“教授晕倒前一直念叨着让你签下这个,你先签好,签好了咱们一道去医院探望教授。”
风红缨拿着纸:“这是什么表?”
路仪笑着揉风红屹的脑袋。
“你这孩子,算题算迷糊了吧,再过三天什么大日子不知道?”
风红缨:“?”
路仪肃起面孔,敬起军礼庄严宣誓:“我们是华国的海上武装,在祖国的领导下,今天——”1
风红缨猛地捶自己的脑袋,铿锵追随:“今天……在此立誓,保卫旗帜和称号,永远像保卫祖国的尊严一样。”2
以上是国家首任司令员张爱萍带领祖国第一支海军在领导画像宣得誓言,华国海军建军节就定在了这天。
“明年的这时候就是周年庆,到时候海上阅兵,领导人会乘导弹驱逐舰进行检阅仪式,部队那边给了教授一张表,希望咱们研究组出一个人上舰陪同,所里经过商量,决定让你去。”
“我?”风红缨拿着笔没动,“路仪姐,你不去吗?”
路仪摇头。
风红缨放下笔,将表退回去。
“我是新人,这么光荣的事应该让所里的前辈去才对。”
路仪又将表推了过来,冲其他人笑。
“你们看,不愧是教授带过来的人,还真让教授说中了。”
其他人跟着笑。
“红缨,你签吧。”
孙贵春默默鼻子:“我们当中属你的英语最好,检阅的时候有外国友人在,到时候你还得充当教授的翻译才行。”
风红缨:“孙组长,您开什么玩笑,咱们所里谁不会英语?”
还充当教授的翻译?教授的外语很棒好伐?!
搞科研的,天天和文献打交道,没英语怎么成,所里有些人的俄语更是一绝。
孙贵春咧嘴:“我们当然想去——”
“那你去——”
“不行不行,”孙贵春摆手,“我只适合在所里画图…人一多起来,我就喜欢结巴,到时候给国家丢脸就得不偿失了。”
风红缨看向路仪,路仪尴尬的挠头:“让我翻译材料可以,但别叫我和外国人说话…”
风红缨拿着表再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摇头如鼓。
之前和风红缨为了一个数据掰扯至面红耳赤的男人低着头装鹌鹑,实在躲不过风红缨,男人只好吞吐开口。
“那什么,红缨啊,”男人很不自在,双手来回搓。
“我大学一毕业就跟着教授搞科研,几乎是一睁眼就来这屋子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回家,外头是晴天还是下雨天,窗帘一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呆在这,我只能分辨的出夏天和冬天,你来得时间短恐怕还不知道,这边一到冬天就冷的出奇,到了夏天呢,又热得汗直滚…”
“说重点!”路仪踩了男人一脚。
这两人是一对夫妻,去年结得婚,连蜜月都没过就回到了岗位。
两人是因研究所相爱,是因为研究所才走到一块,但也为了研究所放弃了很多。
比方男人常年伏案画图,年纪轻轻颈椎就出了大问题,颈椎一发作,头晕都是小事,最麻烦的是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到肚子里没货为止。
路仪毕业于首都北京大学电机系,几年前在首都几所大学联合举办的小型计算机比赛中夺冠,为此得以有机会在华国计算机泰斗华教授组建的电子计算机科研小组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路仪受益匪浅。
之后,路仪只身来到海军指挥学校当一名女兵继续深造。
再后来,被章教授带到七零一研究院。
从此,走廊尽头摆放着小型计算机的屋子成了路仪的专属‘公主小屋’。
在那间屋里,路仪带着演算小组算出一个又一个精密的数据。
开心的同时,路仪身上的小毛病慢慢浮出水面。
腰肌劳损严重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醒来都要双手扶着腰才能下床。
这种折磨人的慢性病,所里的人身上都患着,但路仪还得了一个大‘病’,以至于路仪和丈夫决定此生丁克。
“我颈椎直不起来,”男人继续说,手指向桌前的一堆人。
“他,他,还有她,都有严重的腰病,腰直不起来的。”
风红缨顺着男人的手一一望去,她每回见他们,他们都坐着,这次不一样,大家闻声都站了起来。
东倒西歪地站着。
可站着…也不比坐着时高很多…
一半的人都插着手扶腰,半躬着身子,还有一半人实在受不了腰间的痛感,只能靠着墙。
哪怕是靠着墙,背和墙中间还隔着好大一块空隙。
他们常年躬着身画图,腰早就出了问题。
“至于路仪。”男人揽住妻子的肩膀,“她患有高度近视。”
路仪将眼镜摘下来,一摘下来,路仪习惯性的眯眼。
风红缨接过眼镜,厚厚的眼镜片很有分量。
戴好眼镜,路仪叹了口气:“医生说我度数太高了,分娩时可能会造成失明,也不能剧烈运动…”
说着,路仪笑望向风红缨。
“海军检阅时,我怕我忍不住激动尖叫,到时候造成□□脱落可就完了,不是怕死,我手头的任务还没完成,没了我,搞不定。”
“至于他们,诚然,外语不是障碍,主要是身体原因,常年在屋里坐着,缺乏锻炼,一个个腰杆挺不直咋成,回头见了外国友人岂不丢脸?”
路仪少说了一句,有些人的腰病已经严重到不能久站。
顿了顿,路仪道:“咱们华国人脊背一定要挺直!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决不能站无站像,由着那些外国人挑咱们的刺,你说呢红缨?”
风红缨咬住唇,点了点头。
孙贵春走过来,递上一支笔。
“红缨,你年轻,你上,你口才好,胆子也不小,到时候上了舰艇,你只管挺胸昂首,好叫那些外国人瞻一瞻咱们国家年轻一辈人的华彩!”
屋子里静了片刻,半晌后,风红缨重重嗯了声。
研究所里,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片片掌声下,风红缨接过笔。
笔走龙蛇,白纸上赫然现出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孙贵春和路仪相视一眼,皆有些不解:“风鹰?”
“对。”风红缨继续往下填写其他的内容,联系方式一拦,她填了学校。
说不要红,就不要红。
她曾经的代号就叫风鹰。
从此刻起,她做得一切事都和风家人无关。
她是国家的风鹰,是导弹驱逐舰七零一研究所的风鹰,不再是风家的大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12节选并修改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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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4月23日,张爱萍将军带领全体水兵庄严宣誓:“我们是中国人民的海上武装,在中国□□领导下成长起来。今天,蒙受中央人民政府颁给我们庄严的旗帜、光荣的称号,我们感到无限光荣和责任的重大……我们保卫这光荣的旗帜和称号,永远像保卫祖国的尊严一样。”
从此解放军开始有了自己的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