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话音落下,齐辂未即刻回应。
初夏晚风卷动他衣摆,齐辂立在敞开的宫门外,默然凝着萧青鸾,似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宫灯摇曳,暖光薄薄洒落他墨发阔肩,眸光隐在眉骨、睫羽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中,萧青鸾辨不清。
茜桃心里一激灵,她家主子先前还对齐大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忽而主动亲近,不知又想到什么折腾人的法子。
今日公主拿行川使唤出气的模样,蓦地浮现在脑中,茜桃忍不住朝齐辂望去,悄悄冲他使眼色。
齐大人,你可千万别答应埃
“好,臣明日搬入行宫。”齐辂颔首,神色如常。
“公主,齐大人照顾公主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何必为难齐大人呢?”回到寝殿,茜桃替萧青鸾摘着发间珠翠,忍不住劝。
“照顾本宫,还委屈他了不成?”萧青鸾微微侧首,望着镜中自己的笑颜,小心摘下耳珰,瞥一眼镜中的茜桃,“本宫没为难他,让他贴身保护是在帮他立功呢。”
茜桃暗叹一声,拿起沉香木梳细细替萧青鸾梳发。
齐大人是外臣,和公主一起住在行宫,在朝中许会被人诟病,公主名声也有瑕。
若公主是同旁的人有婚约也就罢了,偏是定国公家的公子,若真找回来,定国公夫妇还能同意这门亲事吗?
青丝墨瀑般垂于脑后,萧青鸾站起身,从妆奁中挑出一支金镶碧玉花钗,转身召翠翘上前,轻轻将珠钗簪于她发间。
凤眸扫过翠翘手中捧着的合欢红寝衣,眸光落在她娟丽的脸上。
“翠翘,你是本宫亲自买回来的,虽比茜桃晚些入府,却也同样陪在本宫身边数载。”萧青鸾嗓音低缓,眸光略沉凝。
看着翠翘的脸倏而褪去血色,她心下轻叹,低缓的语气更添一分动容:“你该知晓,本宫从不允许身边的人被谁欺负了去。”
“公主。”翠翘抬眸凝望萧青鸾,眸光闪着泪,嗓音哽咽。
“你同供女庙有何渊源?”萧青鸾凤眸微敛,眸光倏而凌厉,透着上位者迫人气势,“告诉本宫。”
翠翘应声落泪,泪珠大颗大颗砸下来,茜桃看着不是滋味,拉了拉萧青鸾衣袖,央求:“公主,您别逼她了。”
“奴婢并非不信公主,实在难以启齿。”翠翘将手中寝衣递给茜桃,垂眸跪下。
继而,朝萧青鸾郑重叩拜,艰难道:“奴婢的娘病死之前,曾告诉奴婢,她是在那间万恶的供女庙里怀上奴婢的。”
闻言,一股热血冲上脑仁,萧青鸾身形微晃,掌心撑在一旁圈椅靠背上,咬牙问:“你娘可有说过,是何人所为?”
翠翘唇瓣颤抖着,她紧咬下唇,紧绷的唇线洇着血晕。
“是国师。”三个字艰难地从齿关蹦出来,翠翘的头垂得更低,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嗓音低哑到勉强辨清,“奴婢出身不祥,求公主赐死。”
“茜桃,扶她起来。”萧青鸾扶着她另一只手臂,将她按在圈椅中,盯着翠翘,正色道,“不祥之人不是你,而是那个假装祥瑞的伪君子,不要再告诉第四个人,等着本宫替你报仇。”
多年秘密说出口,翠翘哭得不能自已,萧青鸾令她下去歇息两日,只留茜桃在身边服侍她沐洗。
身子没在洒着艳红花瓣的浴桶中,只露出细滑纤巧的肩头,衬得萧青鸾骨如玉,肌赛雪。
她闭上眼,靠在浴桶壁,想着翠翘的事,又想到曾盛行十余年的供女庙,不寒而栗,恨不得即刻对国师抽筋扒骨。
可惜,她不能传召那些曾做过供女之人,去探查国师罪证,否则无异于在她们心口再捅一刀,打破她们原本已平静的生活。
或许会有人同情她们,更多的,会是刀子般的眼光和闲言碎语吧?
往常萧青鸾沐洗,总是轻松自在,眼下却是一脸痛色和凝重,茜桃明白她在为翠翘骇人听闻的身世伤神。
“公主,奴婢打听陆修公子的消息时,无意中得知一事。”茜桃舀起一瓢水,浇在萧青鸾颈后墨发上,替她梳洗着,试图将她思绪引开。
陆修?萧青鸾睁开眼,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什么事?说说看。”
茜桃想了想,凑近萧青鸾耳侧,轻问:“公主可曾听说,蔺家人不能生育?”
闻言,萧青鸾陡然坐直身子,愕然侧眸望着茜桃。
知道她有兴趣,茜桃继续道:“不止巡抚大人,还有蔺大人胞妹,胡知府的继室夫人。”
温热的水浇湿她墨发,水声轻响,激起一圈一圈涟漪,浮着花瓣的水波荡漾在萧青鸾心口。
那蔺九聪是从哪里来的?萧青鸾疑惑。
思量间,她分明听到茜桃继续道:“蔺九聪不是巡抚大人亲子,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奴婢要不要去查一查他的来历?”
翌日,齐辂从曹家出来,正要回府,半路遇到谢荣。
谢荣展臂横在马前,仰面,没好气道:“下来,喝酒去1
“没空。”齐辂端坐马背,语气淡淡。
“啧,这么着急去献殷勤?”谢荣收起手臂,吊儿郎当摇着折扇,嘴里却没好话,“好,不喝也成,你若敢走,别怪我嚷嚷出什么好听的来。”
齐辂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逐风,越过谢荣:“带路。”
“啧,齐大人官儿不大,官/威倒是不校”谢荣加快脚步,勉强跟上。
宁阳城的酒楼,没有谢荣不熟的,好酒美食如数家珍,很快在雅间整出一张席面,得意地给齐辂讲其中几样新菜。
“尝尝,这些新菜,还是我给出的主意。”谢荣说着,连灌几口酒,随意拿衣袖抹一把酒渍,见齐辂未有动作,他气势却忽而软下来,“齐辂,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没出息,我嘴欠,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对吧?”
“是,你有才学,我这辈子也比不上,要说我也没那么讨厌你,可我爹、老爷子非让我跟你一样。”
谢荣也不知怎么的,昨天他还想着找人把齐辂揍一顿出气。
今日听说齐辂要搬去行宫,保持这么多年的温润清朗,眼看要掉进不干不净的泥沼里,他又替齐辂不值。
“你看看你,这些年只知读书,别说红颜知己,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要没我请你,谁还愿意陪你喝酒?”
对,酒是个好东西,喝了酒,再送他去对付那位难伺候的长公主去。
他一脸诚挚望着齐辂,齐辂却只是唇角微微弯了一下,眸光清肃依旧,甚至没看到一丝动容。
谢荣替他斟好酒,将酒碗拍在他面前:“真没意思,小爷抛下半个宁阳城的朋友,来陪你喝酒,你还不乐意?给我喝1
说了这么一通,齐辂终于后知后觉听出他的来意。
抬眸望向谢荣,齐辂唇角重新扬起,眸中也多了一丝兴趣,谢家的人似乎也不全都无趣,至少面前最不招人喜欢的谢荣,还挺有意思。
对上谢荣近乎恳求的眼神,齐辂浅浅饮下一口,心下好笑,谢荣平日里一见他,就跟乌鸡眼似的,竟舍得使银子买最好的酒。
见他肯喝酒,谢荣高兴得跟得了什么赏赐似的,自顾自灌下不少酒。
他红着脸,半趴在桌上,抱着酒坛道:“都夸你好,其实小爷一点儿没羡慕你。至少小爷有爹娘真心实意护着,你有什么呀?”
说着,谢荣迷迷糊糊想到什么,顿了一瞬,抬头道:“哦,你和谢冰若定亲,也不能全怪外祖母,当年谢冰若她哥和齐辂一起掉湖里淹死,明明是齐轲偷偷带他们去玩水,嗝,姑母要拿你赔给胡家,你当然不能跟齐轲比呀。”
他浑浑噩噩说一堆,重重砸在齐辂心口上的,只一句。
齐辂……淹死。
这句话,反反复复回响在齐辂耳畔,他掰开谢荣臂弯里抱着的酒坛,缓声问:“那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