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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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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香阁云阶底。

陈淮摩挲着玉扇,心里的好奇却是一分没有减少。

与此而来的,还有胸口隐隐的锐痛。

北疆落雾林受的伤,也亏得他一贯命硬。

今日这酒倒是提醒了他。

陈淮想着旁的事,突然姜弦出了声:“公子,那酒有问题吗?”

陈淮回身看过去,姜弦正关切地看着他的胸口。

按道理,姜弦这样的身份目不斜视盯着他,已经算是失礼逾距。

可这两个月之前的伤,却不想她还记着,一时间陈淮就有些哑然了。

“给你的药吃了吗?”

姜弦愣了一下,转过弯后点点头:“嗯。公子你——”

话未说完,陈淮便提步上了云阶。

陈淮自进入染香阁,姜弦便已经确定这里定然是有雪岭蛊。

不过,她有些好奇,陈淮为什么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个方向。

她带着几分疑惑,跟着时周的贴身下属归南进了内阁。

内阁里,披香琉璃珠串成的门帘被透进花窗里的风吹得泠泠作响。

上座是香木做成的圈椅,软垫是用金丝、银丝线交织而成。

时周向归南看了一眼。

归南就手脚麻利地在陈淮和姜弦面前摆好了茶具和香炉。

一时间,香烟袅袅、茶水清浅,自成味道。

时周抱着月琴,向陈淮福了福身道:“公子见谅,小女子的座上宾从未有两个人,所以这座椅便少了些。”

陈淮自认为不是个有耐心的,不过,他看见了悬在时周月琴上的坠子。

陈淮倚身到圈椅上,淡淡道:“无妨,既是带来的侍女,让她出去即可。”

说着,他看向姜弦道:“到楼下等我。”

姜弦自然担心陈淮,但她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她行了一个礼:“公子早点出来,免得老夫人责骂。”

陈淮应下后,便好整以暇看着时周。

“归南,你也退下吧。”

陈淮睨了一眼归南:“你这个侍从留着为我掌扇。”

“这……”时周轻轻捂着嘴,面上净是调笑:“这不过三月,公子火便这么大?”

陈淮也不应答,只是曳了时周一眼。

时周见状,素手翻琴,一时间,染香阁云音杳杳,恍如仙境。

……

另一边,姜弦急匆匆出了琼月楼,她在街上左右张望片刻,才发现了卫砚。

“卫将军1

卫砚看见姜弦,立马奔了过来。

“怎么样,姜姑娘?”卫砚兴冲冲道:“侯爷可是确定了?”

姜弦点点头,“只是侯爷他一个人留在了染香阁,我担心侯爷出事。”

姜弦将所发生的所有一字不差告诉卫砚。

卫砚凝神想了一下,按照之前的约定,侯爷一旦确定,只需要打个信号,便没有必要呆在那里了。

如若侯爷打算再停留片刻,定然有别的发现。

卫砚问道:“侯爷吃‘枢回’了吗?”

“可是个紫玉瓶装的药?”

卫砚点点头:“那就好。”

“‘枢回’是皇家密药,可避毒一个时辰,想来侯爷已经料想到了。”

姜弦道:“可既然安全,侯爷为何让我出来,说不定我也能帮忙。”

“姑娘已经帮忙了。”卫砚道:“在定边军内,无条件服从侯爷的命令,便是不拖后腿。”

“更何况让姑娘出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卫砚安慰道:“放心吧,侯爷一直如此,不会出事的。”

姜弦听罢,反而眉头拧得更厉害。

一直如此……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可大家竟然习以为常!

姜弦不敢放松,一直紧紧盯着琼月楼门口,直到一个身影逆着人流走了出来。

他身后是暗伏危险的金玉温柔乡。刚刚经历一场较量,可他的眉目却无比淡然,由着云水蓝的外袍随着春风微微卷起。

“侯爷1

姜弦小跑着冲到陈淮面前左看右看,直到发现陈淮安然无恙,才舒然松了一口气。

陈淮看得出姜弦的担心,此刻竟然有些不自然。

“无妨。”

卫砚和玄甲军的将士看着眼前的场景,哪敢上前打扰,直到陈淮自己看了过来,卫砚才连忙迎了上去:“侯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陈淮道:“所有的人都撤了,留下暗卫,盯着琼月楼。”

这句话对于卫砚来说再熟悉不过,想来是那个凶手背后还有人。

“侯爷,那我们最晚等到什么时候?”

陈淮不急不缓扣了扣手腕:“明日午时吧。”

“如若没有发现,就没必要留着了。”

长街一道,灯火炫目,可谁曾想这盛世太平下,还暗藏这样可怖的事情。

姜弦看着身侧的陈淮,轻声问道:“侯爷,雪岭蛊找到了吗?”

“嗯。”清冷的声音响起,陈淮道:“在时周的身体里。”

姜弦惊讶地“氨了一声:“那,那怎么取出来。”

陈淮挑着那块坠子,漫不经心道:“不用取,她死了就可以。”

姜弦听罢便不再说话,只是静悄悄走起路来。

这不短的距离,安静如若夜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弦很少这么沉默,陈淮竟然有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不适。

亦或许是他今日心情颇好,他多问了一句:“怎么,你怕了?”

姜弦小声道:“没有。”

她停了一下,严正道:“时周对自己尚且不知道珍惜,又怎么会爱惜别人的生命。”

“侯爷,你今日实在是太冒险了。”

“你看,你要是觉得我拖后腿,大可不必带我,带着卫将军也是好的。”

“怎么说,这样也安全。”

姜弦略微仰起头,眼睛里满是认真:“侯爷,你得保护自己。”

陈淮霎时间怔住了。

十岁,他自昭阳寺被接回宣平侯府;十二岁,父兄带他入定边军历练;十七岁,丧父丧兄……

北疆风雪夜,十四载岁月倏忽,他自然无坚不摧。

他本打算也这样对姜弦说,可不知为何,先沉默下来。

宝香街的热闹喧哗在此刻仿佛归于平静。

片刻,他轻笑出声,像是根本不在意姜弦说的话:“‘十里春’到了。”

染香阁内,刚刚送走陈淮的时周正打开香炉,往里面添香。

她涂着精致的寇丹的手指像是缠绕人的线,曾让她无数座上宾为此折腰。

“主人,您已经不安全了。”

时周抬眸,她姿容娩媚,云鬓如同小山一样摇摇欲坠,平添几分慵懒。

“为什么?”

归南盯着她,视线如狼似虎,可偏偏压制地极狠。

“刚刚陈淮没有中毒。”

时周自然知道。

她想毒陈淮,不过是赌一把,说不定真的赚了呢?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陈淮会让归南为他掌扇。

呵,也不嫌冻得慌。

如果归南那时候可以出去跟着那个姑娘,他们至少也有一个筹码。

唉,罢了……她报了仇,也该想到一旦被发现是什么结局。

“主人,求您去找王爷,他一定有办法。”

时周看着归南,他是王爷手里最好的一批暗卫,那时候他本来可以跟着王爷,可是他却选择了她,在这腐烂的金玉笼子里五年。

他见过她最大的不堪,陪她成为现在的死士。

时周已经麻木的心生了疼。

她道:“明日我去,今日太累了。”

“你去给我打些水,我要沐裕”

染香阁净室内,水雾缭绕。

时周闭着眼倚在巨大的浴桶边缘。

隔着轻薄的纱帐,归南在那里等候。

“归南,你进来,给我揉揉肩。”

外面的归南姿势一停,旋即走了进去。

他跪在浴桶旁,别过眼不看时周,却恰好将她肩上的凤翎纹身揉得鲜红/欲/滴。

时周舒服“哼”了一声,随后转过头。

她抚上归南的脸,带着轻轻的喘息,诱/惑似的牵引着归南的手:“向下些……”

归南永远不会违逆时周。

登时,净室内的水像是涨了潮一般在浴桶的禁锢下汹涌澎湃、几欲破裂。

时周命令归南放肆。

如今她能给归南的只有大梦一常

她被归南抱着出来,几乎拖曳到地上的长发还嘀嗒着水珠。

她心情极好:“真野呐,归南。”

归南不说话,将她放在床上,便要起身。

时周攀住归南:“陪我,好不好。”

长夜漫漫,红帐掀翻。

时周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为欢愉的一个夜晚,欢愉到她都忘了自己是将死之人。

她睁开眼睛,缥色的纱帐微微浮动,转眸,便是归南坚韧的面容。

时周忍不住贴近他,用唇描绘着他的眉眼。

她不能去找王爷。

从陈淮找到琼月楼,她就该有一颗死棋的心理准备。

时周换了一身素衣,乌发披散,带着寂然。

她唤了一声,外面便进来了一个婢女。

那婢女看见时周的模样,有些惊讶:“时周姑娘,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素净。”

时周没说话,她捻起香匙往香炉中添香道:“待会儿别让人进来。”

说着,她向床幔之中长久看了一眼:“归南约么午时才醒,他醒了,你告诉他去找该找的人。”

时周一直守着归南,直到时辰到了。

她浅浅一笑,出了染香阁。

琼月楼前,除了卫砚,此时还有刚刚过来的廷尉府的人。

卫砚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廷尉正邱执明大人。

按道理,邱大人作为廷尉府二把手,他理应好好和他相处。

可一想起他的独子想要调戏姜姑娘,他就有些硌应。

“这区区小事,怎好劳烦邱大人亲自过来。”

“原是昱川要来,不过他作为是左相大人的长子,这几天太子殿下生辰到了,他自然忙碌些。”

卫砚“呵呵”点了点头,心里呸了一口。

简直是放屁!

想抢功劳?

想拍左相马屁?

害怕他儿子在这里不务正业被他们发现?

……

卫砚乐了,这不都是光头头顶的虱子吗!

他恭敬道:“大人,昨日邱公子带着个小奴也来这里了。”

“您派他探消息?”

邱执明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随即道:“吾儿也只有这不大的本事了。”

卫砚这是真的要笑吐了。

这老东西,没想到对儿子还挺自信。

卫砚正打算再说几句,邱执明指着琼月楼道:“出来了1

卫砚看过去,果然是时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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