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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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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里的人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吓到, 都一副惊恐模样看着陈淮。

谁知陈淮只是拿指腹揩过唇角,把血珠擦干净,又挣着躺了回去。

他像是对待无关紧要的事一般:“你们出去吧。”

周参将面上难看:“王爷, 末将去找……”

“出去。”

周参将踌躇一息, 给围在陈淮周围的人摆了摆手, 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了王府的暗卫。

陈淮躺在塌上呆怔地盯着帐顶许久,忽的心生无力。

不是旁人鼓动他, 而是他也认为姜弦会心软。

她心里有他。

她同意自己去见暖暖,每天和暖暖待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

她允许自己呆在听雨眠,出征时她不说但眼里却有担心。

他以为他们之间缺个契机。

不过是把可怜的一面露出来而已,他能站在睥睨天下的顶端,就不怕伏低姿态给自己爱的女人。

只要她心软一次, 那就有第二次, 慢慢的,那些事情不用说也就能揭过去。

等他平定了南疆, 便带她回去,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陈淮心里积着郁气,牵扯着脏腑, 疼得他发晕,可偏偏这个时候,他无比清醒。

这兜头的一盆凉水,让他的自作多情消弭得干净。

他没有比任何时候更加明白,姜弦的认知里,爱和分道扬镳并不相悖。

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不行。

陈淮想清楚这些纠葛,神经不再紧绷,身体的不舒服就叫嚣起来。

他紧紧攥着身下的毯子, 汗珠滚落、青筋迸起,连呼吸都开始痛了。

一个侍卫忙跪在他身边:“王爷,属下去找军医。”

陈淮嘴唇翕动,算是允了。

那人连忙就往外走,却与折回来的周参将相遇。

“王爷,刚刚卫砚没回来,王妃过军营内围被拦下了,要不要末将去送送王妃。”

陈淮勉强抬眼看了一眼周参将,缓声道:“林间路不好走,慢点送她。”

话罢,他又叫回了暗卫。

“不要去寻军医了,等王妃走了再说。”

等一切安排完,陈淮便有些疲累,转身睡了过去。

姜弦回到听雨眠时,姜暖暖已经学完了这几天安排的课业,正在院子里看着何晓棠她们晒酒曲。

见姜弦走了过来,姜暖暖扔下手里的风车,直接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了过来。

“娘亲——”姜暖暖伸开手,“抱抱。”

姜弦挤出个笑,将姜暖暖抱在怀里,同何晓棠说了一声,便上了楼。

竹管做成的风铃随着姜弦推窗发出泠泠的叩击声,清脆美妙。

姜暖暖趁机拨弄两下,咯咯嘀嘀笑出声。

“这是什么时候挂这里的?”姜弦问。

姜暖暖咬咬下唇,如实道:“是师父给的。”

姜弦今日听不得陈淮这个人,当即面色如墨,暗沉下来。

姜暖暖似乎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下子拿肉嘟嘟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姜弦看了女儿一眼,又软和下来。

情绪这东西最是伤人。

像是暖暖这样大的孩子,父母负面的情绪外露太多,只会让她心思敏感。

姜弦想给女儿最好的爱,便克制着自己,温声道:“不论谁给的,暖暖喜欢就好。”

姜暖暖怔怔停了半天,轻轻勾住姜弦的衣袖:“娘亲,是不是漂亮师父以后不会来了,你才生他的气。”

姜弦哑然。

“暖暖为什么这么觉得?”

姜暖暖咕哝半天,安慰似的摸摸姜弦如云堆积的头发:“娘亲乖,不难受。”

“不论其他人怎么样,暖暖一直陪着娘亲。”

明明姜暖暖说的事情压根和她想的对不上,可姜弦所有不虞的情绪,此刻因为姜暖暖化为泡影,无影无踪。

她长久的看着暖暖,若有所思……

听雨眠的安稳日子,随着姜弦去岭南大营回来后又延长几日。

自城南障林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这几日来城郊的人也不多,姜弦索性就陪着姜暖暖温习课业。

姜暖暖虽然小,但已经显露出几分天分。

姜弦自认自己没有这份天赋,那姜暖暖在这些经史子集上像了谁自是不言而喻。

陈淮虽然心性难以捉摸、孩子似的不成熟,但不能不承认他流离于山寺荒野,却依旧在众多宗室皇亲里脱颖而出,坐稳了老侯爷留给他的位子,是位天生的英才。

姜弦看着姜暖暖立于桌前的姿态,比之前好的太多,似乎就是在凇院大书房里,陈淮站在轩窗前负手提笔的模样。

“暖暖写的什么?”姜弦问。

姜暖暖奶声奶气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注1)”

“暖暖已经学这个了?”

姜暖暖耸耸肩,扬起一个欢快的笑脸。

“师父说这是赠给暖暖的话,希望暖暖以后读多多的书、见多多的人、遇多多的事,之后精思慎取,积少成多。”

姜弦赞同的点点头。

她虽然诸多心结,但不得不承认,陈淮教导起暖暖,确实是慎重仔细。

姜暖暖拿着写好的纸,蹭着姜弦的腿就要抱抱。

姜弦抱起姜暖暖,顺带瞥了一眼暖暖写的字,不禁有些呆愣。

姜弦之前觉得暖暖还小,只是要求她字迹规范,并没有刻意要她临摹字帖,故而暖暖的字写的五花八门,说是一个字一个体也不为过。

隔了大半月再看,竟然觉得这一笔一划,皆形似于她。

“暖暖的字?”

姜暖暖道:“师父教的。”

她张开双臂,抡了个大大的圆:“每次他都要写满满一大张纸呢!”

姜暖暖又蹭了下去,给姜弦拿出一个簿子,“这是师父平日写的帖子。”

姜弦打开,簪花小体,氤氲墨香。

字字皆是深意。

过了两日,陈淮又来了听雨眠。

姜弦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与他对视,良久,陈淮才开口:“我来接暖暖。”

他说话时,不似往日那般带着调笑,只是轻缓地说出,少了许多尽在掌握的自得。

姜弦抿唇,给何晓棠一个眼神,何晓棠便意会地带姜暖暖下去了。

暖暖跑下楼站在陈淮身边,向姜弦摇摇手:“娘亲,下午暖暖想吃茯苓饼。”

姜弦点点头。

陈淮只是揉揉姜暖暖的头发,温声道:“暖暖不能一直缠着娘亲做,娘亲也会累。”

姜暖暖“哦”了一声,拿着小胖手去牵陈淮:“不要茯苓饼,可以要其它的吗?”

陈淮未开口,姜弦率先道:“当然可以。”

“娘亲最喜欢暖暖,自然会给暖暖做很多好吃的。”

说罢,姜弦冷眼瞥了一眼陈淮。

陈淮知道这是逐客令,并未多言其它,躬身将暖暖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姜弦心里诧异,若是以往,陈淮定然是要玩笑似的同暖暖一起要茯苓饼,最后非得缠着留在听雨眠再过一个下午不可。

姜弦的目光随了过去,这才看见陈淮走得略是缓慢,而且今日这打扮——

墨发用水蓝绸带系住,连个固发的玉簪也没有。身上的长衫不单薄,还披了件雪白的披风。

虽是立秋,但这样未免也太厚实。

姜弦又想起他卖可怜的无趣做法。

这事情未免有些诡异。

若陈淮真的是装的,已经四五天过去了,那他也实在是太拼、太过死板了。

姜弦正想着,从听雨眠门口大大咧咧走进来一个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台词:

“三坛好酒——”

牧野这几日一直没来过,姜弦不用问也知道没去什么好地方。

她等着牧野的下文,却见他的话生生卡住。

“陈淮,你怎么在这里?”

姜弦心里道了句不好。

她在去岭南大营时,听卫砚给她说起过陈淮在她走后的事情。

牧野当时为了逼出陈淮体内的瘀血,据说拿她的死激怒过陈淮。

陈淮被气的昏迷发热,一天没有清醒。

故而她叫卫砚去找牧野,卫砚都有些犹豫。

姜弦生怕牧野和陈淮再起冲突,正要开口叫牧野上来,谁知陈淮竟然率先行了平辈的礼。

“牧先生,这几日辛苦你了。”

姜弦眼睛微睁。

她一错不错看着牧野竟也回了礼:“王爷客气。”

“虽然有事要做,但这几日还是要休息。南疆之事,急不得。”

陈淮颔首,在牧野侧身让出的路上走过。

姜弦半晌没缓过来。

“牧野,你和他——”

牧野拎着何晓棠给他盛好的酒,豪饮一口才吊儿郎当道:“几日前又救了他一把,如今我对他也算是恩重如山的人了。”

姜弦蹙眉,面露不解。

牧野道:“几日前他障气入体,没把他要了半条命。”

姜弦猛然抬头,满眼写着这竟是真的?

牧野摊摊手道:“也好,我给他治病,你给他治治脸皮。”

“陈淮那东西,也亏得他自信如江水、滔滔不绝。他竟然以为你见了他会心疼的要死,还略做装饰让自己别显得那么虚弱。”

“啧啧,”牧野嗤笑一声:“你是没见,后半夜疼得与跟挂着酒坊里的风干腊肉没什么区别。”

“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他自以为是做那些屁事,就该让你对他没几分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选自苏轼《杂说送张琥》

嘿呀,这是谁迟了十几分钟。

来人,把她的柚子头打爆,让她知道得罪天使们的下场!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光 1个;

谢谢帅气可爱天使子,正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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