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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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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说话, 就是一刀两面,不知道到底向着谁。

姜弦冷冷淡淡“哦”了一声,看了一眼牧野后, 自顾自绕过了他。

不用回头, 此刻牧野定然惊奇地望着她的背影, 毕竟在牧野心里,陈淮受了重伤这是个事实, 他讲出来,误会就解除了。

可是,牧野怎么知道她计较的是什么。

陈淮在赌她心软。

感情这东西,从来经不得赌注。

姜弦折身到了后院,看着何晓棠在仔仔细细挑选着酒曲。

见她来了, 何晓棠抬起了头:“夫人, 前不久你不是说要去到山上取最好的山泉吗?”

姜弦沉吟片刻,这件事是她忘了。

说来, 这就不能不怪陈淮了,若不是他这一月一直纠缠在听雨眠,她也不至于分心。

姜弦道:“这两日我们就去。”

何晓棠点点头, 又打量了一下姜弦的神色,发现她没有什么心情,就不再说话了。

陈淮这两日倒是变了思路,也不像之前那样掸掸衣袖、说几句好话就赖在听雨眠里。

他只是安静地来听雨眠,带着暖暖去竹海之外的不远处——他在那处搭了竹阁,教习暖暖。

姜弦听何晓棠说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思路。她不在意陈淮在哪处简陋的地方处理公务以节省时间,也不在意他会不会麻烦。

她只是担心陈淮故伎重演,派人盯着听雨眠。

好在, 他大概这次听进去了几分她的话……

姜弦推开窗,隔着斑驳的竹影,隐约看得见风竹下陈淮的身影,不近不远看着姜暖暖在听雨眠的院子里玩耍。

外面日头火辣辣的,绕是陈淮的身体恢复的快,也是大病初愈,待不了多久。

姜弦心一梗,他大抵是有毛病。

这样下去,岭南大营、定边军的将领不得担心死他。

姜弦把姜暖暖喊了上来。

底下的陈淮怅然若失。

陈淮停留几刻,看着听雨眠热热闹闹的楼堂,最终还是黯然离开。

竹海外围的广阔平地,山泉经过连绵大山汇集又分开,最终形成注入临尘的母亲河。

至于这母亲河上最为不起眼的小泉就跳跃在陈淮竹舍之下。

他上次带暖暖过来时,暖暖巴望着这条干净的小泉,粉嫩的小脚丫踏在里面说不出来的开心。

陈淮索性就在上面置了亭子,与暖暖做完课业,他就在竹梯上处理军务,而暖暖就在下面玩。

“王爷,南边又没了动静。”

陈淮指节轻轻点了点额心。

他缓慢蹲了下去,拿起旁边的网兜,悠悠在水里拨弄。

不一会儿,一尾鲤鱼被捞了上来。

陈淮道:“这几日,岭南大营的人排查完了?”

卫砚点点头:“嗯。”

“障林涉事的人已经秘密处决了。”

陈淮把鱼放在鱼篓里,起身看着水波粼粼,漾在阳光下。

一如他随风飘摇的思绪。

姜弦化名纪姜躲在了岭南,这是安王没有想到的事情。

纵观天下,唯有岭南安王能指染一二,他自以为姜弦自他控制下逃开,便绝不会再南下,谁料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可是,万事都有个时间度,哪有不透风的墙?

据他当年所得——陈淮神色明显一顿,他当年布的局那么劣质,不就是想探探姜弦的份量。

他心里泛起苦,夹带涩意。

姜弦的确是唯一的前朝后人,安王无子无女,他想要割据、想要复仇,那姜弦就是他的后继者,他打算让姜弦做这个女皇。

那为何,不来寻她?

他也在探姜弦在他心里的分量。

陈淮兀自想着,这些事情他需要尽快与姜弦说清楚。

陈淮道:“派人护着听雨眠。”

卫砚听罢一怔,面色有些为难:“王爷,王妃她不是最怕这个……”

“先远一些,不用让她知道。”

陈淮斜睨了一眼卫砚,捞起鱼篓:“安静的时间不多了。”

姜弦自岭南大营回来,倒也不是刻意,但确实只要不去看外面,便不会遇到陈淮。

陈淮如今分寸把握的不错,连听雨眠的门也是非必要不进。

故而在姜弦带着何晓棠准备出门去山上时,看见他在楼内,不由有些诧异。

“你……”

陈淮站起身,浅浅一笑:“暖暖那日想吃鱼,我试了好几日,今日觉得不错。”

陈淮说这话的时候,稀松平常、不急不缓,把那股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整个听雨眠都知道他的身份,必定觉得他是哪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贵公子。

姜弦扫过那品相还行的糖醋鱼,向上面的阁楼停了一瞬。

罢了,暖暖想要,让他这位远离庖厨的爹爹沾沾烟火气息也好。

姜弦道:“留下鱼,王爷自便。”

姜弦说罢,转眸给了何晓棠一个眼神,何晓棠心领神会,向上背了背竹篓,就往外走。

陈淮目光掠过姜弦,今日姜弦穿着褐色的短袄、麻布的裤子,头发也工工整整编成辫子盘了起来。

这个模样,与她在楚都卖酒时融合。

陈淮在姜弦与他擦身而过时忽的牵住姜弦。

在姜弦蹙眉的一瞬,陈淮率先开口:“你要出去?”

姜弦目光向下,目色不耐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陈淮陡然收手,就听得姜弦不咸不淡道:“王爷有吩咐?”

陈淮缓缓道:“我有事相同你说。”

“这样,我陪你去上山。”

姜弦哂笑:“王爷,我去山上是选泉水,上山要背竹篓、下山还要连水一块儿背下来。”

“我背。”

姜弦双眸一睁,忽的后悔自己话多。

直接拒绝不就可以了?非得奚落人家两句。

姜弦客气道:“这怎么可以,王爷尊贵。”

话里话外,暗伏拒绝。

陈淮虽然在姜弦面前毫无威慑,但对于何晓棠而言,还是山中老虎、草原恶狼。

她与陈淮对视瞬间,自觉没了气势、做了妥协,把竹篓给了陈淮。

陈淮提着何晓棠上身大的竹篓,就像提着什么小物件,轻松潇洒,看得姜弦恨生。

姜弦绷起脸、气鼓鼓道:“我不去了。”

陈淮只是定定看着她,露出了这十来天第一次最为真诚的笑:“何必为了我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

“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正事。”

姜弦拿着自己对陈淮的了解,审视一番后,干脆走在了前面。

陈淮也不逼着她,只是随着姜弦的步调时快时慢。

“什么事情?”

姜弦在登山疲累、被陈淮硬拿下身上的竹篓时,不带感情的问出了一句。

陈淮道:“我打算在听雨眠布王府的暗卫。”

姜弦摸着自己身下依着的巨石猛地撑了起来,她冷嗤一声:“你说什么?”

“亏我前几天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陈淮轻快了一丝:“以为我终于学着体会你了?”

陈淮看着姜弦赌气不说,也不玩那些制造波折的无聊游戏。

“听雨眠不安全了。”

“安王就算再迟钝,我能来这里,亦或者岭南大营那群人之前一直在你这里喝酒,他也不可能不察觉。”

“所以以后,你和暖暖若出门,一定带上人。”

姜弦沉默片刻,听得陈淮继续道:“虽然你不喜欢这样,但这和楚都不一样了。”

“你当做看不见他们即可,他们不会阻拦你任何事情。”

“他为什么不来早找我?”

陈淮反应了一下,才从姜弦没头没脑的话里想到什么。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袖扣,有些斟酌道:“你说呢?”

姜弦轻笑,拨开面前挡着的树枝,吐出一口气:“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无情无信得很。”

姜弦说完这话,山林就愈发安静了,似乎连不多的蝉鸣也被压进了土里。

就在她要继续走时,陈淮忽的放下了竹篓。

他挡在姜弦面前,与她对视。

“阿弦,我答应过你,若是你不愿意同我回去,战事一过,我就离开。”

“只是,我也是定边军统帅,我不能让自己的软肋毫无保护地落进敌人的眼里。”

“以往我禁锢了你,如今我这样是算是因果自然。你不理我、厌弃我、哪怕你如今像我以前一样逗弄我,我怎样都可以。”

“只是,安危的事情,不要推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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