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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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字落下, 赵菀玉明显感觉到刘徵身上冷冽的气息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晦暗,不过下一瞬,赵菀玉忽然见他扯了扯薄唇, 夸赞了她一句,“你很好,心志坚定。”

赵菀玉立在原地,不明白刘徵的意思。

刘徵说完这句话, 两片薄唇死死抿着转过了身,阔步离开了这间客房。

他依旧穿着窄袖黑衣,从前他的黑衣干净利落, 然而等他转过身,赵菀玉才发现他黑衣衣摆下有两个明显的豁口,且黑衣背后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圈褐色泥渍, 半个巴掌大的一圈印在后膝上, 异常显眼,且靴子也是湿漉漉的, 踏过地板, 便留下一团模糊的脚印。

看见他挺拔但落魄的背影, 赵菀玉跟着他往前迈的脚步顿住,刘徵是皇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衣着脏污混乱。

她想起刘徵的脸, 眼睑下的淡淡青色和带着血丝的眼眶, 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袖口, 直到刘徵背影在她眼底消失,她也没能跟上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门口再度有脚步声响起,赵菀玉定睛一看, 却是她从前见过的一个刘徵侍卫进来了,名字叫赵锐,身边跟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旁边还有一个拎着药箱的药童。

赵锐皮肤黝黑,但五官讨喜,尤其一双圆圆的眸子,看见她赵锐行了个礼,笑着道:“夫人,殿下叫大夫给你把脉。”

赵菀玉坐在桌前,伸出手腕。

大夫把脉看诊之后说了番话,和昨日伊翎寻的那个大夫相差无几,都是感染风寒,喝上两副药,修养两日便无大碍,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赵锐利落地接过大夫看出的药方,又让属下送大夫离开顺便去抓药,等人走之后,他倒是留在了赵菀玉的房间里,转过身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说?”赵菀玉直接问道。

“属下见夫人安然无恙,心中畅怀。”赵锐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只话到此处,他又转喜为哀,对着赵菀玉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殿下寻得夫人,心中虽喜,但前些日子得知夫人失踪,夙夜不寐,魂不守舍地熬了这几日,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还望夫人多关怀殿下一些。”

听完这句话,赵菀玉不由得又浮现出刚才看到刘徵的那张脸,她攥紧衣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但没说我会怎么做。

不过赵瑞显而易见未能理解赵菀玉的言下之意,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灿白的牙齿。

“被捉住的那个贼人呢?”赵菀玉借此机会问道。

今日捉住的贼人也就一个,赵锐回禀道:“殿下让戴上脚链手链关起来了。”

只是戴上脚链手链,赵菀玉微微松了口气,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晚一点再去找刘徵说伊翎一事。

只大概一个时辰后,这时候外面有人来禀,车马备好,请夫人上车回京,赵菀玉没想到刘徵刚找她到没多久就要回去,只给整支队伍留出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然而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距她失踪已经四日,而回到洛城还得四日,一去一回刘徵最起码得耽搁八日时间,这时间着实不少了。

赵菀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包袱,便出了房间下了客梯,等到了客栈门口,就看到一辆虽不奢华但用料结实讲究的柚木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较小的青棚马车,得知伊翎就关押在那辆车厢里,她目光往四周看了眼,周边侍卫很多,但没有刘徵。

时间紧迫,她先踩着车凳进了马车,身子才进半边,就看到了靠着车厢闭目养身一袭黑衣的刘徵。他闭着眼,眉眼间的冷厉少了许多,薄唇微微抿着,多出几分单薄的少年之感。

这间马车外表不显,但长凳上铺着柔软的棉垫,还有薄毛毯,已备寒冷之需。赵菀玉在刘徵对面的长凳坐下,不多时,她听到赵锐一声起的声音,车轮滚过青石板,轮音辘辘。

见刘徵睡着了,赵菀玉尽量不发出声音,靠着车闭闭上双眸。马车一行就走了一个时辰,直到赵菀玉喉间发痒,她捂住唇尽可能把这股痒意咽下去,可越是不想发出声音,喉咙间的酥痒就更加明显,就像是有一条虫子顺着喉咙使劲往上爬。压低的咳嗽声从指缝里溢散出去,且咳嗽声越来越明显,甚至咳的赵菀玉眼泪都从眼角冒出来。

好不容易咳嗽声渐缓,她抚着胸口顺气,这个时候余光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里还握着一个解开木塞的水囊。

赵菀玉抬起眸,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她忍住喉间的痒意,接过水囊,猛喝了两口水,才稍微把那股痒意镇压下去。

“殿下,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喝完水,赵菀玉略带抱歉道。

“并未。”刘徵双手抱胸靠着车壁,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赵菀玉见状不好再打扰他,她握紧了手里的水囊,目光落在上面,发现这是一个牛皮制带群狼图案的水囊,她把水囊木塞塞上,发现水囊边缘的轧线有一点点脱边,颜色微陈,是个别人用过的水囊。

有了水囊,喉间有痒意时灌两口水,赵菀玉最多轻咳两声。

马车行驶速度并不快,坐在马车里的赵菀玉也感受不到颠簸,转眼就到了未时四刻,一行人暂时停下马车,生火做饭。马车一停下刘徵就下了车,和赵九并肩走了老远的距离,赵菀玉立在距离马车几米外的一棵树下,听不清两人再说什么。

她低下眸,不多时,忽有脚步声在身边响起,还嗅到一股苦涩药味,赵菀玉侧过头,一脸笑的赵锐走到了她面前,“夫人,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

荒郊野外哪里有熬药的地方,且停车不过一刻钟,赵菀玉问:“哪儿熬的?”

“今早休息时在客栈熬制的,属下按照殿下吩咐放在了汤盅里。”赵锐道,“你快些喝了吧。”

赵菀玉闻言往刘徵的方向看了去,这时刘徵已经结束和赵九的谈话,往营地的方向走来,也恰好看着这个方向,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不过刘徵撞见赵菀玉的目光,也没有挪开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反倒是赵菀玉被他漆黑若深渊的眼睛盯着,先一步挪开目光。

她接过赵锐手里的药碗,这药比昨天的还苦上一倍,她微皱眉头一饮而尽。

这些侍卫干活麻利,不多时就煮好了白粥热好了炊饼,赵菀玉坐在一颗树下一边喝白粥,一边往那辆青棚马车瞅,见中途赵锐拿了炊饼和水囊入内,不久后又空着手出来了,低下头几大口喝完自己的粥,目光往刘徵处飘去。

用过午膳,休息了两刻钟,一行人继续上路。

这次上马车后刘徵倒未曾闭目养神,而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赵菀玉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直到黄昏将至,刘徵停止了思考,目光虚虚地望着一处。赵菀玉试探地叫了一声殿下。

刘徵眼神落在她身上。

赵菀玉轻声询问,“你能放了十三吗?”

刘徵目光黑沉沉的,盯了她好片刻,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赵菀玉只好继续看他等他一个答案,俄顷,刘徵两片薄唇上下牵动,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忽然问道:“你以前说你喜欢的侍卫是他?”

赵菀玉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刘徵所问何事,那是当初刚定下婚约的时候她告诉刘徵和齐淞她有心仪之人。

她摇摇头,“不是他。”说是他这个谎言太容易被揭穿了。

刘徵闻言,一双漆眸倒出她的影子,静沉沉的,片刻后,他扭过头闭上了双眸。

这件事还未说完呢,不过看刘徵的样子,不像愿意继续谈论此事。她们走的慢,按照这种速度,最起码也要六七日才能回到洛城,赵菀玉叹了口气后背也靠上车壁。

然而就在这时,能听到风声轮音和呼吸声的车厢里响起了一道低沉男声,“今夜我会放了他。”

赵菀玉立刻抬起头,刘徵还是微闭双眼的动作,和方才一般无二,她伸手摸了摸耳朵,疑心自己刚刚听见的是幻觉。

她动了下唇,“殿下,你方才说今夜放了十三?”

刘徵慢吞吞地掀开眼皮,正值金乌西斜,红灿灿的光从车缝里投入一点,映在刘徵黑衣上,镀上一条璀璨生辉的玉带。

“是,不过未来一年,他不能出现在洛城。”他脸色不辨喜怒,藏在暗色里,“若是被人发现,格杀勿论。”

“好。”赵菀玉心中微松,答应了这个条件。

直到最后一缕暮色消失在天地间,赶了一整日路的车队寻到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赵锐则带赵菀玉去见十三离开前最后一面。

他驾着那辆马车行驶了两里地,和营寨拉出不远不近的距离,才示意赵菀玉上马车。

十三被锁了一日,脸色倒是不错,嘴巴里还哼着小曲,瞧见赵菀玉掀开车帘上了马车,他勾了下唇,“看来你在他心里还挺有分量。”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赵菀玉道。

伊翎一愣,他以为赵菀玉只是说服刘徵来见他一面,看看他是不是手脚俱全呢,没想到就这么容易放了他?

赵菀玉瞥了他眼,示意他伸手,伊翎这才注意到赵菀玉手里还拿着把钥匙,他立马伸出戴枷锁的双手,咔哒一声,赵菀玉解开铁锁,然后把钥匙塞给他让他解脚上铁链。

“真就这么放我走了?”伊翎拿着钥匙问。

“真的。”赵菀玉点头,又道,“不过你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

伊翎长叹口气,今日的确是他不够仔细谨慎,他没料到来的是刘徵和他的精锐,而那个赵九功夫果然过人,他这辈子还是头次遇到这么厉害的劲敌。

边想着边解开脚缩,伊翎双脚得了自由后,抬眸盯着赵菀玉。

“还有一件事。”赵菀玉脸色平静,“十三,我仔细想了想,我不用你带我离开齐国,既然你已经报了仇,接下来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伊翎手指勾着钥匙,他定定看了赵菀玉好一会儿,点头,“行。”

“你走吧,注意安全。”赵菀玉道。

伊翎看了她一会儿,才跳下马车,赵菀玉也跟着他下了马车,片刻后,就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送走他,赵菀玉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今夜歇息的地方。

刘徵立在一颗槐树旁,眼神望着天穹,赵菀玉走过去低声道:“殿下,他已经走了。”

刘徵转过眸,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喝过药,用过简单晚膳,赵菀玉便去了帐篷里休息。睡得半梦半醒时似乎有人进来了,赵菀玉睁开眼,看到的是刘徵,刘徵正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看她睁开眼抿了下唇,说:“睡吧。”

“殿下要休息了吗?”赵菀玉坐起身道。

刘徵嗯了一声,合衣在她身前躺下,夜色已晚,赵菀玉也没多说话。

天将明时赵菀玉睁开眼,简单的行军床另一侧已经空了,她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

赵菀玉略作整理后走出帐篷,天色还早,起来的侍卫还不多,她没看见刘徵,去河边洗漱后回到帐篷处,起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她站了一会儿,赵锐端着一碗药过来,赵菀玉一饮而尽后擦了擦嘴,然后问道:“殿下呢?”

她从起来到现在就没有再看见过刘徵。

赵锐接过碗,“殿下半夜就离开了。”

“离开了?”赵菀玉一愣。

赵锐道:“殿下在洛城还有要事,昨夜便带着几个护卫快马加鞭连夜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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