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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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朗回京那日, 太子代皇帝亲自来相迎,文官武将也来了二十余人,恭立在邵云霆马后, 武将自是扬眉吐气, 文臣却也眉眼平和欣慰。

乱世人不及太平犬, 谁也不想每天活在蛮人刀下,有些归顺于太子的大人嘴上不敢说, 心里却也有几分感激这位煜王。

紫梁大街热闹非凡, 沿路红绸招展, 花团锦簇。

京兆尹派遣了衙役在道路两侧立了栅栏,百姓们就拥在栅栏后,等着看一看这位战无不胜的煜王,而有些钱财权势的人, 都坐在了路两侧的酒楼上, 最方便观景的包厢早就被提前订空了。

邵云霆端坐在马上,耳边却时不时能听到那些贱民嗡嗡如蝇的议论声,大多都是对邵云朗的溢美之词, 听得他脸色一沉再沉。

他万万没想到, 邵云朗竟有这样的本事。

不仅回来了, 还是如此风风光光、尊荣加身的回来了, 七年,那个曾被他打落尘埃的少年, 摇身一变竟成了和他能一较高低的亲王。

但邵云霆对这五弟的印象仍留在当年,就算传说中这煜王的诸多手段再高明,他也没亲眼见过,想起邵云朗,脑子里浮现的仍是那个在大殿上跪着的倔强少年。

他轻蔑的想, 一个远在边城的丘八,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授印后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滚回那苦寒之地……

“轰——”

巨响惊的邵云霆一个趔趄,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群臣和百姓却无暇看他,都被这整肃的马蹄声震撼的抻长了脖子。

重甲开路,擎狼旗,整齐推进的铁甲像沉默无声的汹涌暗流,卷着扑面而来的凶戾杀气,那是真正身经百战才磨砺出血腥味,震的从未上过战场的邵云霆心惊胆战。

这一队人不过百余,但以冲锋的姿态踏上紫梁大街时,众人无不瞬间失声,仿若看到了朔方原上的十万铁骑,而正等在路中间的邵云霆更是一瞬间汗流浃背,拼尽全力才没掉头就跑。

他盯着最前面那飞扬蔽日的星辰狼旗,某个瞬间甚至以为邵云朗要在这里杀了他。

然而那队骑士在十五丈处猛然勒马,马匹嘶鸣着向两侧分开,一人自阵列中策马而出。

邵云霆喘息着抬眼去看。

马上的男人他不认识。

这不是那个明艳的少年,纵然他眉眼依旧,邵云霆却仍觉得这不是他那五弟。

这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两人视线相对,邵云霆张了张嘴,之前想好的各色说辞突然就都忘没了。

邵云朗缓缓勾唇,露出一个堪称和煦的笑意,仿佛那些森然杀气都是邵云霆的幻觉。

“恕本王甲胄在身,不便下马行礼。”他遥遥拱手道:“太子殿下,一别多年,风采依旧,本王颇感欣慰啊。”

群臣这才回过劲儿,一个个都擦了擦额上冷汗。

虽说亲兵护卫进城,是皇帝给的殊荣,但这阵仗还是让他们这群平日里只见风花雪月的大人们两腿打颤。

见太子迟迟没有动作,一旁的礼部尚书小声提醒:“殿下?”

邵云霆如梦初醒,背后衣衫浸了汗,黏在后背上,风一吹让他一个哆嗦。

他咳了一声,拱手还礼道:“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执着于那些虚礼,快些进城吧,父皇盼你许久了。”

个中虚言两人心知肚明,邵云朗笑容不变,道了句“有劳兄长”,修长的小腿一夹马腹,便纵马上前与邵云霆一并向皇宫方向走去。

邵云朗是挺想在这儿一刀砍死邵云霆的,他知道邵云霆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如今时机未到……

他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鬼使神差的抬头往楼上看。

那是京城久负盛名的墨月楼,邵云朗曾是那里的常客,他总去的那间厢房里,正有一人坐在窗边。

那人未束发,只用一根褪了色红色发带松松散散的拢住头发,末端石榴红的珠子被风一带,落在他颊侧,盈盈绯光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如画。

仿若时光回溯,太学那间小屋里,那特意系了他发带的少年。

那么温柔缱绻的一眼,不轻不重的落在邵云朗身上,看的他心都疼了起来。

两双颜色不同的眸子对视一瞬,邵云朗不动声色的先行移开了目光,他隐晦的吞咽了一下,像渴了很久的人终于遇到了一泓清泉。

太想念这个人了,再看一眼他都想翻身下马,去楼上抱一抱亲一亲他的阿远。

邵云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抬头也看了一眼,那扇窗却已经关上了。

……

煜王府并非新建,而是查收的一位贪官的府邸,这宅子极大,也十分气派,但毕竟是旧居,修葺整理也要一段时间。

邵云朗便暂居在景华宫。

这是他幼年见惯了的景色,原以为宫墙极高,将苍穹分割的那样小,但如今看来,却恍然发觉,与西南广袤无垠的天地相比,此处如此逼仄压抑。

景华宫明显也是赶着收拾出来的,正殿里的东西几乎全都是新的,西域送来的般若香也盖不住隐隐的霉味儿。

一别七年,再见到端妃时,他的娘亲竟然已经华发满头,邵云朗撩起衣摆,端端正正的给娘亲叩首。

他站在端妃面前时,端妃伸手去摸他的头顶都需要踮起脚了。

邵云朗低头,让她摸。

带着茧子的手抚过他蜷曲的长发和眉眼轮廓,端妃没有光的眼睛只盯着一处,笑着流泪。

“真好,我儿长得真好,像他舅舅……”

邵云朗喉头哽住,握住端妃粗糙了的手,轻声问旁边跛了脚的阿陶,“母妃的眼睛?”

阿陶躬身擦眼泪,“回殿下的话,您不在这两年,内务府处处克扣景华宫的份利,娘娘是为了我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不饿死,日日夜夜做活累伤了眼。”

端妃笑道:“怎就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本宫自己不饿死,再说也没瞎的彻底,还能看见些影子。”

母子两人携手坐上矮榻,端妃手指抚袖,姿容仍是雅致端方的。

她自嘲道:“许久不穿这绫罗绸缎,都有些不适应了,看来本宫得多穿几身,下午穿那身桃粉的,鲜亮。”

邵云朗知道她在刻意安慰自己,可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少年了,他神色冰冷的扭头问阿陶:“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阿陶恭敬道:“回殿下的话,奴才的腿是为了给娘娘讨要治疗伤寒的药材,被太医院打杂的太监敲断的。”

他脸上并无邀功请赏的意思,即便邵云朗觉得这等忠仆理应重赏。

茶盏内升腾起袅袅水汽,遮掩住邵云朗眼中森寒的锐意,他轻嗅茶香,问阿陶:“欺辱景华宫的人,你可都记得?”

阿陶一愣,眼睛亮了。

“奴才记得!”

“能打的便打回去,掌嘴,掌多少你自己做主,若有人阻拦,便说是本王的意思,不能打的拟分名单交给本王。”

邵云朗放下青花瓷的茶盏,淡淡道:“本王在沙场上九死一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一连几日,宫人都说景华宫的太监阿陶疯了,见人就上去甩巴掌,有些人牙都被打掉了。

偏偏打的还都是些小杂役,煜王风头正劲,哪有人敢在这档口触景华宫的眉头,各宫主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那些捧高踩低的小罗喽也终于知晓了阿陶当时求救无门的心情。

三日后,煜王府修葺完毕,邵云朗搬入府邸。

册封事宜也已经准备完毕,钦天监选的良辰吉日,就在半月后,在这之前,煜王府应当宴请群臣给新府邸增一些“人气”。

去多少人,去的是什么人,便能看出这位突然杀出的煜王手里有多少筹码了。

邵云朗觉得愁。

府上那掌事的底细未查清,贼眉鼠眼的看着就像邵云霆的眼线,让这人操持宴席,还不得当场送走几位。

那可真就是当场“开席”。

可他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合心意的人,想来想去,正要给崔宁写信,让他把府里掌事的借给他。

信纸刚展开,门便被叩响了。

邵云朗捏着眉心让人进来。

来人竟是他那贼眉鼠眼的掌事,笑眯眯的躬身道:“王爷,老奴有封信要给您看上一看,看完当下烦恼便可解除了。”

邵云朗:“……”

这大爷的形象在邵云朗眼里顿时由细作降格成了桥头算命的。

他满面狐疑的展开信纸。

纸上一竖行字迹,笔锋如竹如兰,自有君子风骨,只书了六个字。

“此人可堪重用。”

捏着纸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气,随后又慌乱松开,指尖匆忙抚平其上的褶皱,再看那大爷,那简直就是忠厚稳妥、慈眉善目。

察觉到王爷目光变化的掌事:“……”

掌事大爷来不及感慨这看脸的世道,便听邵云朗问话。

“咳……你家公子,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掌事大人暗道这两人也真是心有灵犀,躬身道:“回殿下的话,公子说了,若王爷肯承情留用老奴,还请明日辰时四刻拨冗去墨月楼一叙。”

邵云朗这几日确实没得空,他要妥善安置景华宫,不把端妃身边的人清查干净,他不能安心出宫。

然而只要夜里闲下来休息,他就开始辗转反侧。

他在西南时想念顾远筝尚且还能克制几分,毕竟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州的疆土,此时同处一片月色下,那些悲欢离合便像藤蔓般见缝插针的攀上心头。

想他,想去爬他家墙头。

要不是今天来了这封信,王爷已经想好如何偷香窃玉了,他就趁着顾远筝睡着了,偷偷亲一下。

最多两下!

如今拿着信,王爷更睡不着了,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次日天一亮,府里的公鸡都还没打鸣,他就换了衣服直奔墨月楼。

紫梁大街上晨雾未散,各色吃食的味道涌入鼻腔,邵云朗呆呆的看着关门的墨月楼,突然想起这酒楼一般不会开张这么早。

旁边卖云吞面的大娘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忍不住招呼道:“公子,你出来的太早了,酒楼还没开张呐,来吃碗云吞吧?”

邵云朗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暗道顾远筝约的是辰时,他来的这么早,能等到人才奇了。

他索性坐在小摊子上,让大娘给下了一碗云吞,隔着蒸腾而起的热气去看众生百相。

拉着食材的牛车进了酒楼后巷,有数人围上来挑选问价;

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沉声吆喝着招揽生意;

小奶娃踮着脚站在糖画摊子前,拿着个大东珠流口水……

等等?

邵云朗无语的把视线又转回那小奶娃身上。

那是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生得玉雪可爱,着一身紫棠色小锦袍,脖子上挂着把金镶玉的长命锁,正迈着短腿,肉肉小手挥舞着价值千金的东珠,口齿不清的喊:“糖糖~”

这憨样……邵云朗总觉得他在哪见过?

来不及细想,看那摊贩眼睛滴溜溜一转,伸手就要去夺那小奶娃手里东珠,邵云朗猛地站起身。

然而一双手却比他更快。

天青色流云纹的广袖自一旁伸过来,将那小孩轻松抱起放在腿上,坐着木质轮椅的俊美男子自钱袋里摸出一个铜板,扔到糖画摊上。

男子低头,声音温和好听,如金玉相击,“你想要哪个?”

小奶娃懵懂的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美人哥哥,又看了看糖画摊子,小手去够一只捏好的糖猴。

他够不到,另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起糖猴递到他的小手里。

顾远筝的目光顺着那修长的胳膊看上去,道谢的话就这么僵在口中。

许久,他才微微笑道:“殿下也来的这样早?在下以为,又要等上好久。”

邵云朗第一次见他坐在轮椅上,又听了他这句意味深长的“等好久”,胸口顿时被酸涩涨的满满的。

他正要蹲下身和顾远筝平视着说话,刚撩起衣摆,便见那咬着糖猴的小娃扭头“叭”的一口亲在顾远筝脸上,然后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爹爹!”

邵云朗:“……”

顾远筝:“……”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是谁家的崽?猜对的宝宝明天给发小红包哦~感谢在2021-08-06 21:39:42~2021-08-07 23: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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